攻破四关之后,检视毁于王事的各位男女将领,哀悼一番男入贤良祠,女入节孝祠。又斩了一大批奸佞之臣,武后退位、唐中宗复位,全书有关“酒、色、财、气”四关的修身寓言至此完结。李汝珍在回末的一页比附于《红楼梦》笔法,交待了成书经历,一部百回的《镜花缘》小说终于结篇了。
(3).“酒、气”:修身的神界寓言
《镜花缘》对攻破“酒、色、财、气”四关对修身重要性的阐释,我们不仅能从林之洋那带有“鲜明社会讽刺含义的喜剧性受难记”中看到,也能从被赋予政治色彩的勤王大军对错乱阴阳秩序的武后势力的对抗中看到,同时,回过头来仔细审视前文已经论及的小说开篇那个大的神话寓言框架,我们同样可以看到“酒、气”在仙界的破坏性力量,这种破坏性力量都是修身不谨所造成的,在仙界人物身上也不能幸免。如百花仙子及各花仙的被贬谪,是由于王母圣诞之上百花仙子和嫦娥、风姨打赌生气,话中讥刺嫦娥,因而结怨。王母在寿筵之上已点明天机,预言百花仙子为游戏小事,角口生嫌,后来许多因果(指堕落红尘,历劫的情节)必从此生。百花仙子与嫦娥虽位列仙籍,犹不能自制,她们的这场“闲气”(原文如此)构成了整部小说神话寓言的发端。心月狐下凡,化身为武则天醉笔催花,造成时序错乱,百花仙子因而被谪贬人间,对人间和神界秩序都造成了破坏。小说第四回、五回数次强调武后的“酒兴”、“醉眼”、“醉笔”、“酒醉”,暗示正是“酒”造成了对秩序的巨大破坏。五回武后继续用炭火催花,纯用火攻的“霸王风月”以及因牡丹不开对怒气的渲染,是对“酒”的破坏力的进一步表现和揭示。
神界中人因不能突破“气”(无火关)、“酒”(酉水关)的诱惑,致使它们的破坏性力量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以百花仙子被贬谪为标志的神界秩序的震荡,以心月狐下凡错乱阴阳秩序——武则天篡夺唐皇帝王世系——为标志的世俗政治秩序的大动荡(这都由不能谨于修身引起)。而这种错乱阴阳的不合法的秩序的恢复,则是以第八十八回百花仙子化身的唐闺臣和嫦娥、风姨积怨之气的化解为关键点和转捩点的。唐闺臣继其父唐敖撒手弃凡尘、入蓬莱仙岛成仙得道(第四十回)之后,于第九十四回也成仙去了,这一情节设计显然暗示神界秩序的恢复:百花仙子历劫结束,复归仙班了。
《镜花缘》小说的神话寓言结构和阴阳象征结构是相当圆融、完整的。需要指出一点,批评家对《镜花缘》文本结构散漫的诟病,固有其实,但其立足点往往是以现代小说的审美观念、叙事理论和文体特征来衡量古代小说,批评话语中贯穿了一种不为评论者所觉察的“现代性”思维模式和文学进化观念,因而感性的苛责之辞多于理性的求证分析,人云亦云的皮相之论也在所难免。《镜花缘》后半部分近五十回的叙事,作者用占篇幅70%——三十多回的章节描写才女们的各种欢会,极大地挑战了一直以情节为结构中心的中国小说传统。无节制的书、画、琴、棋、医、卜、星相、音韵、算法等方面才华的展示,猜灯谜、行酒令,双陆、马 吊、射壶、蹴球、斗草、投壶等游戏的逐一表演,笑话的穿插介入,使小说的情节性大为降低,以致使后五十回的内容显得驳杂不堪,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批评说:“论学说艺,数典谈经,连篇累牍而不能自已。”后世对小说文本结构松散的批评和对李汝珍炫学的批评主要集中于此。
虽然它一直在饱受结构散漫的诟病,但正如我们在前面的论述中所提到的,小说在百名才女大团圆之后长达十七回,占全书近五分之一篇幅的冗长酒宴及种种文人游戏的展示,确实极大地破坏了小说结构的完美性、而这是以均衡性为基础的。对小说阴阳象征结构的研究,对我们深入把握《镜花缘》的深层结构颇有助益。
我们在前文已经指出《镜花缘》结构的复杂性和神话寓言结构与阴阳象征结构和预言谶语结构的交织缠绕。并对三大主要结构的功能及所承载的意义作了初步的概括。下面我们将对预言谶语结构略作分析,以澄清笼罩在《镜花缘》小说文本结构上的重重迷雾。 3/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