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镜花缘》这部小说，为阐扬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强调“修身”的重要性和价值，在文本中精心设计了一个“酒、色、财、气”的修身寓言。从个人命运到政治得失，再到神界秩序的稳定，无不以“修身”为根本出发点和归宿。本文拟以“酒、色、财、气”为观照点，从“修身”的角度考察李汝珍以寓言形式表达的政治理想。
论文关键词：《镜花缘》,酒、色、财、气,修身寓言,政治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大学章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世称之为《大学》的“八条目”， “八条目”以“修身”为界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正心、诚意、格物、致知”四项乃是“修身”的工夫， 由“修身”而“齐家、治国、平天下”则是儒家哲学的现实政治目标，是实现儒家政治理想“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的具体步骤。而 “八条目”的中心环节是“修身”，“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大学》反复强调的正是个人的道德修养。
余英时在《中国知识分子的古代传统——兼论“俳优”与“修身”》一文中，着重考察了儒家的修身理想和中国文化的修身传统。余英时指出，“中国知识分子入世而重精神修养是一个极显著的文化特色。”个人在儒家“道”的实践(在“礼崩乐坏”之际，主要是重建政治社会秩序)过程中，精神修养至关重要。“所以从孔子开始，‘修身’即成为知识分子的一个必要条件。‘修身’最初源于古代‘礼’的传统，是外在的修饰，但孔子以后（笔者按：尤其宋明理学）已转化为内在的道德实践，其目的和效用则与重建政治社会秩序密不可分。”孔子提出了“修己以敬”的命题，“修己”方能“安人”、“安百姓”。《荀子君道篇》：“闻修身，未尝闻为国”，“臣下百吏至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正。”《孟子》的“知言养气”对精神修养的强调，和《大学》所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和《中庸》“修身则道立”，“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的思想一脉相承。
原为《礼记》中一篇的《大学》，经唐代韩愈、李翱以“道统”之名加以推崇，至北宋“二程”褒奖宣扬(称“《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南宋时朱熹把《大学》从《礼记》中抽出，与《论语》、《孟子》、《中庸》并列，撰《四书章句集注》，从此《大学》位列“四书”、“五经”之首。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而只有两千余字的《大学章句》，成为儒学的“入德之门”，其 “三纲领”、 “八条目”也成为儒学的精意所在。儒家经典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论述，认为“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事功的取得全是以修身的成败为基点的。
“《大学》将内在化的修身过程与规范社会环境天衣无缝地整合在一起，清楚地说明，一个个体规范他的主观意识的过程可以扩展到整个宏观社会，并产生更大范围的影响。”个体心性与经国大业之间的类比关系，揭示了成功的修身对社会和宇宙秩序所负的直接责任。宋明理学将外在的礼仪规范对个体行为的规约转化为内在的心性修炼，心性修炼——“修身”，即是一个不断调整自身内在秩序的“气”以与宇宙秩序的“理”同一的过程。修身成功的贤圣具有给世界带来秩序的能力。
《镜花缘》关于修身、德行重要性的讨论主要有两处，其说教技巧显然十分笨拙。第六十三回“论科场众女谈果报”，唐闺臣言之凿凿地强调科场得利、失利于德行的关系，认为“阴骘德行，竟是下场的先锋。”并用具体的事例来印证自己的说法，让大家相信科考得中与否与阴骘德行是有必然联系的。劝人向善多积阴德，下文又衍生缁瑶钗的故事来验证，说教十分生硬，虽构思极其“巧”（小说对“巧”的强调表现了作者构思的煞费苦心）。第六十四回卞滨发家的故事：对卞华与曾祖母奢氏——“奢华”二字的拆分游戏——怎样浪费导致家道萧条，其祖父卞俭和祖母勤氏——勤俭二字的拆分——怎样起业发家，接着其父卞继与其母成氏——继成二字的拆分——怎样继承勤俭之风谨守祖业，竟成巨富的。对卞滨曾祖、祖父、父亲三代家世的叙述，也不外“风人之旨”：“若要讲起这卞家发财根由，倒可使那奢华之家及早回头，却教那勤俭之人添些兴致”。作者从勤俭持家戒除奢华的观念出发精心结撰了这则道德说教故事，读起来饶有趣味。
《镜花缘》中还有一个寄寓作者政治理想的神话寓言结构，这就是作者精心构思的过“酒、色、财、气”四关的设计。修身成功与否，经“酒、色、财、气”一检验就一目了然了。从个人命运到政治得失，再到神界秩序的稳定，无不以“修身”为根本出发点和归宿。这显然是一个关于修身的寓言故事。
（1）.林之洋的喜剧式受难记：修身的个人寓言
“酒、色、财、气”四关的攻克要靠成功的修身来保证，成功的修身的表现便是能够抵挡住诱惑。
林之洋在女儿国的经历，就已经预演了失败的修身造成的对“酒、色、财、气”的沉迷和在其中遭受的痛苦，以及依靠成功的修身对上述痛苦和灾祸的战胜。林之洋在女儿国的喜剧式受难记，一直是能够令所有《镜花缘》的读者、严肃的批评者和女权主义研究者会心地微笑的精彩篇章。抛开关于小说文本是否反映了“男女平权要求”和《镜花缘》是否是一部“女权主义宣言”的争论，林之洋由于修身不谨所造成的一系列个人痛苦——穿耳、缠足、“打肉”（用三寸宽八尺长的竹板打屁股、大腿）——在女儿国这个特定的性别语境中，李汝珍用诙谐讽刺笔法在读者心目中唤起的却是忍俊不禁的喜剧效果。精彩的描写让在其它地方一直褒贬不一的读者、批评家和研究者们都不禁拍案叫绝、啧啧称赞，这一点实属不易。
小说第三十八回，林之洋向唐敖、多九公谈起自己在女儿国的经验教训时，提到自己后来是如何抵挡酒色财气的诱惑的：
色：那日同国王成亲，任她花容月貌，只认作害命钢刀，捺了火性方捡了条命回来。唐敖认为林之洋此时有着柳下惠坐怀不乱之风。
酒：林之洋自道本来嗜酒如命，在国王上楼之后，却恐酒误事，酒到跟前如见毒药一般，随你甚等美酒，只是不吃。进宫那一天，也装醉只吃了两杯，除此并无一滴入口，——多九公称赞他此行有如当年大禹王拒仪狄、绝旨酒。
财：女儿国中以金钱为贵。林之洋进宫第二日，国王即命宫人赐珠宝，并命收掌金钱宫人每月送他金钱一担，而他视钱如粪土一般，并不被打动，——唐敖称他此行为王衍之风。
气：林之洋被穿耳、毒打、倒吊，这些磨难都耐得，缠足缠得骨断筋折，尤能忍耐逃回，唐敖以娄师德比之。
——如果说林之洋在女儿国的经历强调了修身对于一个凡人的重要意义的话，那么，攻打长安恢复李唐王室正统世系的统治要先攻破“酒、色、财、气”四关则强调了修身的政治意义——“齐家、治国、平天下”。
（2）.攻打“酒、色、财、气”四关：修身的政治寓言
我们在前面提到过，心月狐下凡化身的武则天篡逆李唐帝王世系，自立为帝，建立武周。以神话寓言框架发端的小说《镜花缘》，在叙述神界及凡间阴阳秩序错乱的联系的时候，同时展开两条叙述线索：一条是以一百名神界女子的谪凡、相聚、历劫到复归仙班为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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