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敖、林之洋、多九公的海外经历时依附于这一神话结构的，他们的海外冒险起到了把诸多散落海外的女子齐聚一起的作用；另一条是以李唐王室的孝忠之臣及其后裔起兵试图推翻错乱阴阳秩序的武则天的统治，从失败到积聚力量、并最终完成上述任务为线索。
小说第三回交待了心月狐下凡到武周的建立，以及武氏兄弟如何荼毒唐氏子孙并设四关镇守长安的经过，——阴的统治秩序建立的过程。反周复唐的力量——阳的力量试图恢复失去的正统的合法性统治——第一次展示也在此回，徐敬业、骆宾王等起兵十万讨伐武后，被镇压了。徐、骆等人死前命其子日后务必保主上（唐中宗）复位，以承父志，并分别给儿子取名骆承志、徐承志——此二人后来成为恢复李唐世系推翻武则天统治的勤王义军领袖。徐、骆等代表的讨逆力量试图匡正阴阳错乱秩序的努力失败之后，武氏兄弟在长安城外另起东、西、南、北四座高关，分别由他们把守：武四思镇守北关，取名酉水（酒）关；武五思镇守西关，取名巴刀（色）关；武六思镇守东关，取名才贝（财）关；武七思镇守南关，取名无火（气）关。这四关关前各设迷魂阵一座，孝忠唐室的忠良之家慑于四关的厉害都“未敢冒昧兴师，暂且臣服于周，相时而动”。勤王之计暂时被搁置。
小说第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回再次展示了勤王力量的聚集。小说叙述徐承志别了唐敖，改名余承志，直奔淮南寻觅文隐、章更，将徐敬业两封血书带去以图勤王大计。此三回涉及了勤王力量的核心人物：“文氏五凤”、章氏十虎，以及章府十媳、文府五媳，史逸之子史述、洛承志（骆承志携其父血书见史逸，被史逸收留后改姓洛），宰银蟾、宰玉蟾、闵兰荪及毕全贞。（后四位为百名才女中人）史逸误听谣言，以为心月狐回光返照、武周气数已尽，意欲独力勤王，建立奇勋，却昧于天象，未能见机而动，致使武则天点兵三十万，命武九思征剿，史逸大败。在第五十八回，所有上述提及的李唐王室的忠孝之士在战乱中相逢，勤王的努力虽又一次流产，但勤王的力量最终却汇集到了一起。五十九回显示了这股力图要恢复李唐世系正统统治的力量的增长迹象；史述、洛承志暗暗在陇右招兵买马，积草囤粮；余承志、文氏兄弟则齐集淮南积蓄力量以图大计。
第九十五回至末回，集中叙述了勤王力量起兵与武氏兄弟对阵到最后中宗复位，武则天退位，正统的李唐帝王世袭得到恢复的经过。其中攻打“才贝、无火、巴刀、酉水”四关成为正统的阳的力量与错乱的阴的力量交锋的阵地。后六回对“酒、色、财、气”四关寄寓道德教化宗旨的叙述，直接照应了第三回四关的设立和第三十回至三十八回林之洋在女儿国经历的“酒、色、财、气”四关的个人修身考验。夏志清认为“酒、色、财、气”四关的寓言“构成了本小说的高潮。”
“酒、色、财、气”四关，每一关都代表着一种诱惑，只有突破这些诱惑，不陷入“迷魂阵”、“自诛阵”，就能够攻破长安，达到勤王的目的。儒家关于修身的理论在这一神话寓言结构中被政治化了。透过这层政治化和意识形态的烟幕，我们便会发现作者的命意之旨却是要强调修身的重要性，只不过别出心裁地采用了一个神话寓言的结构框架。
小说第九十五回，已叙述了勤王义军起兵的准备。第九十六回议定起兵的日期，在次年三月初三，到时三路军马共二十万人，男营共三十四位公子，女营共三十五位才女。勤王之旅奉唐中宗之堂弟宋素执掌兵权，一起开赴长安。勤王之旅先到酉水关前，一将入阵即为酒所害，义军失利。侠女燕紫琼到小蓬莱想求唐闺臣指点破解之法，遇仙姑点化，告诉燕紫琼，四阵总名“自诛阵”，“凡在阵中被害的，那都是自己操持不定”，修身失败的。而破阵之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义军捉了武四思的士兵，身上搜出一张写着“神禹之位”四个朱字的黄纸，阵内出入，胸前放此符即不为酒所困。而且入阵前军中任何人不得犯酒戒，不然带灵符也不中用，还要焚香叩祝，说个“戒”字。第一次冲入酉水阵，因未守严格的戒酒纪律，六位公子同三千雄兵全部醉倒在阵中。第二次文芸同众弟兄沐浴焚香，一齐叩拜，虔诚书写，并命各营一概不准饮酒。次日书写完毕，复又设了香案叩头祷告，分给众兵。众兵也都磕头领受，各说“戒”字。之后方才引军冲入阵去，破了酉水关。
——对攻打酉水关的复杂过程和攻打前准备阶段严格的戒律的叙述，以及对大禹拒仪狄旨酒这一典范形象的尊崇，其意在强调修身、拒绝、抵制诱惑的重要意义。（林之洋的例子也可佐证这一点。）攻入城中，看到城里供着仪狄和杜康，他们象征了诱人堕落的欲望和负面价值，是大禹王道德救赎的象征价值的对立面。
第九十八回攻打无火关的情形如上。先是勤王义军首领林烈与武七思争斗，深陷阵中，谭太、叶洋进阵，也陷落其中。于是依样画葫芦照攻打酉水关之法抓了武七思兵丁，从胸前搜出写着“皇唐娄师德之位”的黄纸护符，大家照常沐浴焚香，发护符与士兵，戴在胸前说“戒”字，又一千兵马攻入阵中，还是石沉大海。原来护符上须写个“忍”字焚化，跪吞腹内，方能在阵中出入自如。攻入城内后见城中供着共工、霸王、蔺相如、朱亥诸人牌位，他们的形象在神话传说及史传中都与盛怒之气的失控有关，是不能忍耐的怒气的象征，而能够唾面自干的娄师德则象征着一种控制的力量，——作者将这种力量的获得归因为成功修身的结果。
同武五思巴刀关的“决战”，显示美色诱人堕落的力量，其间“花街”“柳巷”“桑林”诸传统意象与性欲的内在而固定的关联不言而喻。章芹、文萁、阳衍三人入阵即亡。文菘之妻由秀英、田舜英为夫报仇挑战武五思，武五思为二人美色所诱，结果被秀英用剑刺中肋上——作为对他贪色的报应。正在义军发愁之际，燕紫琼带来了仙人所赐灵符一道、灵药一包。符是写着“柳下惠”三字的护符，与上文无有不同，其用法如上，药是用狠兽之心配成的，入阵前必经先吃了狠心药加上护符才有用。攻入城去，见武五思家中供着许多女像，皆是惑乱人心性的淫欲的投射对象——淫欲的象征，而柳下惠则正是能节制欲望的有德君子的道德楷模象征。
最后一关是才贝关。作者为了展现钱财使人堕落的力量，形象地以章荭的经历为线索来说明，这一部分的描写最为精彩，寓言也最为精巧。章荭入阵，“只见四处青气冲霄，铜香透脑。”因而叹道：“世上腐儒只知妄说铜臭，哪晓其香之妙，可惜未被这些臭夫闻此妙味。”（九十九回）结果不久就抵挡不住诱惑，从一个“其大无对”的铜钱的钱孔里钻了进去，尽管大钱之下早已尸骸遍地、白骨如山，这些恐怖的警示并没有阻止章荭。下文铺陈了章在“洞天福地”中的享受过程，并与化名“孔方、周郭、肉好、元宝”的四个角色美人结婚生子，转眼曾孙绕膝，年已八旬。一日忽然揽镜自照，方想起六十年前登梯钻过钱眼，想起勤王讨伐武逆之事，于是寻旧迹看当年登梯之处。“即至钱眼跟前，把头钻出，朝外一探。不意那个钱眼渐渐收束起来，把颈项套住，竟自进退不能。”（九十九回）而此时章荭才进阵一日，作者精心地编织了一个关于金钱的道德寓言，以一日隐喻一生，别具匠心。——下文继续写勤王义军连日攻阵不克，困在关前。女营中八位才女只得焚香祈祷丈夫无恙，跪求三日求仙人来救。终于红孩儿、青女儿、玉女尔、金童儿、百果仙姑五位来助阵（这里照应第六回青女儿、玉女儿、红孩儿、金童儿、百果仙姑送别百花仙子时相约有难救援的情节）。又请王衍、崔钧二公灵魂，借其廉威，又用核桃解得铜毒（小说中原文如此），于是攻入阵去，武六思早已逃窜。家中供着和峤牌位，他的贪吝与王衍、崔钧的廉洁、口不及阿堵物的形象形成对立。 2/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