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导读::裕固族民间故事《神箭手射雁》,貌似戏剧性的爱情故事,实则不然。借用格雷马斯的“语义方阵”分析法,不难发现:“惩恶扬善”是这则故事的核心主题,“善-恶”二元对立是其深层结构。这种对立在裕固族民间文学中十分突出,形成了裕固族民间文学“善-恶”对立的基本叙事结构。究其原因,既与裕固族长期信仰佛教相关,也与讲述人“以善为美”的审美理想紧密相连。为表达自己的审美理想、完成善-恶叙事,叙述者又不断借用巧合、对比等多种具体叙事技法。
论文关键词:《神箭手射雁》,惩恶扬善,语义方阵,“善-恶”叙事,审美理想
文学源于生活,较之于作家文学,民间文学保存了一种与人类生活和原始文化一脉相承的浑融性质,与生活的关系更为密切。民间故事讲述人常以其生动的内容、活泼的形式,表达并传播社会群体特有的是非观、价值观和道德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道德杠杆凸显于民间故事中时,往往会用“赏善惩恶”作隐喻,引导民众向善弃恶,告诫人们从善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报偿,作恶则会遭到可悲下场。
爱情故事作为民间故事的一类,以其多舛的人物、引人入胜的情节、波折但不失美满的结局构成了文学中的华彩乐章。但在《神箭手射雁》这则裕固族爱情故事中,爱情主题却不断淡出,“惩恶扬善”的思想则不断突现:
从前,某国王想挑选一个武艺高强的英雄为驸马。消息传出,一个终日游手好闲、连射箭都不会的牧主的儿子也想去应试。一天,他看到一群大雁飞过,便急忙弯弓射箭,一只大雁应箭而落,但穿在大雁咽喉上的却不是他自己的箭,他拔掉那支箭,把自己的箭插到死雁的咽喉处。这时,一位年轻的猎手追过来说那雁是他射下来的,浪荡子一口咬定,大雁是他射落的。争执不休,便请求国王定夺。国王让二人当
场比赛,胜出者即为雁的射落者。阴差阳错:比赛时猎手一时失手、只射落了一只大雁,浪荡子胡乱放箭、射下了两只大雁。于是,国王便当场将浪荡子选为驸马,定于三日后成婚。不料,次日便有领国入侵,新驸马战战兢兢上阵御敌,被射死阵前;猎手弯弓搭箭、打退了敌军。大喜之下,国王便将公主许配给了年轻的猎手……
就结果而言,这个故事属于戏剧性的爱情故事,但故事的深层反映的却是惩恶扬善的思想内容,又可属于“惩恶扬善”类故事。这类故事一般在家庭、邻里等社会伦理背景上展开叙事,且在大多数含有“赏善惩恶”模式的故事类型中,都有鲜明的二元对立因子,使听者易于找到学习的榜样和鞭挞的对象。故事中牧主的儿子是一个百无一能语文教学论文,却整天做着当驸马爷的美梦的浪荡子。在与年轻的猎手比试中侥幸获胜,便真拿自己当驸马爷看待,终在战场送了自己的性命。猎手尽管在比试时意外败北,但仍满怀自信,不怕实践的考验,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在一般的爱情故事中,纵然有正义与邪恶的对抗,也紧紧围绕“爱情”这一主题,但在《神箭手射雁》中,善恶之争是叙事的焦点,至于猎手与公主的百年之好,倒成了这场争战的一个附庸产物。也即,为表达“惩恶扬善”主题,这个故事鲜明深刻地反映了善恶斗争的全过程,却不写猎手与公主的恋爱经过。
可以说,“惩恶扬善”始终是这则故事内容的核心、美的本质,故事即以善恶的对立及由此形成的矛盾冲突结构全篇。《神箭手射雁》的高明之处在于:以性格迥异、身份不同的角色对立安排,把抽象的善恶二元对立,转化成具体生动的二人(猎手与浪荡子)对立,让读者轻松地认识善与恶的本质。
其实,为探求这种二元对立赋予文本的深层意义,格雷马斯在其角色模式的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语义方阵概念。其语义方阵的基本含义如下:设立一项为X,它的对立项为反X(二者是对立关系),在此之外,还有与X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的非反X(矛盾关系),又有与X构成补充关系的非X(蕴含关系),四者的关系如下图所示:
X反X
非X非反X
1.格雷马斯矩阵图
按照格雷马斯的观点,语义方阵是最基本的意指结构,能够从一个二元对立产生出许多复杂意义,而且所有现象都是通过符号方形的逻辑来组织的怎么写论文。也即,格雷马斯旨在说明位于叙事结构深层的对立是如何从一个基本的二元对立产生出来的。
故事起因于猎手和浪荡子关于“雁死谁手”的争论,猎手极力想证明那只大雁是自己射落的,浪荡子则无赖地否定这一事实,而在佛教中,说谎就是“恶”的一种,诚实自然也与“善”相关,善恶之争已初露端倪。
猎手(不说谎)浪荡子(说谎)

善 恶
2.“辨雁”矩阵图
争执不下,只好找国王定夺,国王采纳了公主的建议,让二人比射箭,谁胜出大雁就归谁所有,谁就是大雁的射杀者。国王的这一决定在调动受众欣赏趣味的同时,也推动了故事叙事的进行,善良的大众当然期望猎手能胜出。不料,比赛结果与受众的愿望相去甚远:
猎手(输)浪荡子(胜)
不是大雁的射杀者大雁的射杀者
不被国王许婚 被国王许婚
3.“比试结果”矩阵图
比赛时,不耐烦的公主轻轻推了一下迟迟不敢放箭的浪荡子肘部,以示催促,浪荡子手一松,恰巧射中两只并飞的大雁,侥幸取胜……至此,这种美好愿望与愿望未果之间形成的落差,使受众在痛其(猎手)不幸之时,也获得了一种悲剧性的审美体验。
偶然取胜的浪荡子非但不知悔改,仍然居心叵测地自欺欺人:“公主啊!你刚才不该撞我那么一下子——我是等雁队排好了,要一箭射下十只来;可惜,因为你这一撞,我只射下了两只”![1]他愚蠢奸诈的丑恶面目加剧了受众的反感,如果让他成为驸马,就违背了受众根深蒂固的“恶者必有恶报”的良好愿望,也与民众“圆满”的审美追求背道而驰。
于是,紧要关头,叙述者语气一转——领国入侵,新驸马在阵前心慌意乱,逃走未遂,被对方一箭射死于马下;而年轻的猎手,艺高人胆大,大败敌军,做了国王真正的英雄驸马。叙述至此,峰回路转,大众终于可以长叹一口气:恶终不敌善。
围绕故事主人公所引发的善恶之争及其结果,我们可用格雷马斯的语义方阵进行更清晰的表示:
  猎手(善)浪荡子(恶)
成为驸马(赏) 死于敌手(罚)
4.“善恶之果”矩阵图
由于视角的不同、文化的区别以及语言的差异等,人们对“善”的理解,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对善能给自己、他人、社会以利益、快乐、幸福的理解,已成为古今中外的有识之士的共识语文教学论文,善也因此被推崇为普天下高尚的美德。
裕固族信仰佛教,佛教以“善”作为追求的价值之一,认为“善”可以使人们脱离苦海,乃至最终导向解脱之路。这种思想必然会以各种形式渗透在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包括对裕固族文学创作的影响。裕固族民间文学大多都有善恶斗争的内容,隐含惩恶扬善的思想,有些甚至十分突出。通过善与恶的对比,这类作品常以强烈的道德力量来达到“惩恶扬善”的目的。《莫拉》、《格萨尔传说》、《哥哥和弟弟》等裕固族民间文学无一例外。不仅如此,这种模式还形成了裕固族民间文学“善-恶”对立的基本叙事结构,无论是人物塑造,还是情节安排,多符合这一结构。因此,在应以“爱情”为主体的裕固族爱情故事《神箭手射雁》中,爱情(故事)淡化为宣扬“惩恶扬善”的一个背景,倒也在情理之中。
在我国,自古善与美不分家,《说文解字》:“善,吉也。从言从羊。此与义美同意”。[2] “以善为美” 同样也是《神箭手射雁》讲述人的审美理想,整个故事不可避免地表现出强烈的“扬善惩恶”是非观。随着这种“善恶叙事”的进行,叙事者在彰显自己的审美理想,并向习俗化过程中的受众灌输某一群体特有的是非观、价值观和道德观的同时,也使受众在对善/美的把握、体验过程中获得情感满足,产生审美愉悦。
当然,这种美感主要来自于叙述者独特的审美叙事,具体而言:在情节的设计上,讲述者多通过制造一连串巧合,将生活升华为艺术——有意以“恶”的偶然成功设置悬念,又以“恶”的最终失败昭示“恶”的最终灭亡;叙述者也借助“对比”的手法,设置善良与恶毒构成的结构矛盾,这种结构遵循对比的逻辑,拉大、扩张了善/美与恶/丑之间的距离,使善的更美、恶的更丑,构成一种巨大的反差,使受众在一目了然的善恶判断中,完成审美道德的评价,复归审美情感的平衡。
注释:
[1]安建军等选编.裕固族民间文学作品选[C].北京:民族出版社,1984年5月,第19页。
[2]许慎著.说文解字[Z].徐铉校定,王宏源新勘.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第140页。
参考文献:
(1)郭宏安等.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二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罗钢.叙事学导论[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4)[法]A. J.格雷马斯.结构语义学[M].吴泓缈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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