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我们称沈从文为二十世纪现代文学史上的文学巨匠,是因为他的作品并不是对现实、历史及日常生活具体明晰的描写,而是表达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生的人性形式及生命意识,能引起全人类的感情共鸣。沈从文童年所置身的和谐、自在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是获得人文素质的良好途径。
论文关键词:沈从文,人文素质,地域文化
一
一个民族的创新与发展需要人才,而创新人才的培养需要良好的人文氛围。我国历来就是人文大国,有悠久的人文传统。《易·贲》中说:“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里的人文,是指那些优秀的能够升华的精神和提高人的价值的文化。人文教育思想最早出现在古希腊亚里斯多德的著作中,它以探求真理,增进智慧,完善人性为宗旨,将人类优秀文化成果通过认知过程的传承熏陶,使其内化为人的纯洁心灵与相对稳定的人格素养。尽管东西文化关于人文的理解不同,但都把人作为关注的中心。人文素质的培养对一个人的成才至关重要,“因为人文和艺术的教育能够培养人的感悟能力和形象思维。”[1]
沈从文从开始步入文坛便表现了超凡的语言感悟能力,这种能力的培养源于他童年逃学的所见、所想、所思。童年的沈从文与所有孩子一样,并不是天生愚蠢,不愿读书而逃学。美国著名的认知理论教育家布鲁纳认为,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有内在的学习愿望,内部动机是维持学习的基本动力,其中好奇内驱力是最主要的。假如没有内驱力,没有兴趣,家长再逼着学都无济于事。沈从文在《在私塾》中申诉了逃学理由:其一上课内容无聊,每天读两页半的《幼学琼林》、温习十六个生字、写两本影本。其二是教员特别凶,每天有一打以上的机会被先生的戒尺敲到头上。也就是说沈从文逃学挨打,不逃学去读书也常常挨打。在这种地狱般的私塾中除了病人和呆子以外,谁都想到外面玩,逃学成了孩子最大的快乐。沈从文逃学的根本原因是对私塾学校教学内容及教学方法的反感。
假如沈从文从地狱般的私塾逃出去无所事事,只是在外面闲逛,也不会造就他高超的语言感悟能力而成为文学家。他逃出地狱般的私塾,奔向大自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逃学可进行另一种学习。在《从文自传》中他对自己的逃学作了评价:“用世俗的眼光说,主要只是学会了逃学,别无意义,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可以说我正想尽方法,极力逃脱那个封建教育制度下只能养成‘禄蠹’的囚笼,而走到空气清新的大自然中去,充分使用我的眼、耳、鼻、口诸感觉,进行另外一种学习。这种自我教育方法,当然不会得到家庭和学校的认可,只能给他们一种顽劣惫懒、不可救药的印象。[2](P83)沈从文逃学后并没有荒废学习,而是在这种“自我教育方法中进行另外一种学习”。
沈从文从地狱般的私塾逃脱出来,学到了书本中闻所未闻的自然知识和社会经验,更培养了一个文学家所具有的形象思维及语言的感悟能力。在社会这本大书中,他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的一切,到不同的环境去生活。他到城隍庙看斗鸡,到校场看练藤牌,到木匠铺看新雕的菩萨贴金,到铁匠铺看泻铸犁头,到乡场上看破黄鳝。这些新鲜而有趣的事物使童年的沈从文心花怒放,如痴如醉。大自然的那一切美景奇观不仅培养了沈从文细致而独特的观察力,而且还使他学到了课堂那本小书中永远也无法学到的社会知识。在和同伴们比赛爬树中,他认识了三十多种树木,十来种草药的名称;上山采笋子采蕨菜时认识了许多雀鸟及果树;看佃户割禾时学会分辨各种禾苗各种害虫;到乡下赶场时又向农家小孩学会抽稻草心织小篓小篮以及用小竹子做唢呐。即便在赌场中也学会了不少粗野话。这虽然使他在亲戚中降低了身份,却在十五年后的写作中有了帮助,使很少说粗野话的沈从文写出了麻阳水手粗鄙而亲昵的对骂,为作品增加了许多色彩和生命。沈从文在神秘的大自然中获得灵性,感受到深厚的文化底蕴。在这样的人文境界中沈从文的视野更开阔,精神更超然,发出种种奇思妙想,创造出不朽的《边城》与《长河》。
想象力是衡量一个人智力发展的主要因素,现代教育者一直认为中国孩子缺乏想象力是因为科幻小说与漫画太少。沈从文的童年体验表明,贫困孤寂的生活更能培养人的想象力。因为贫困孤独,没有看的玩的,只有胡思乱想,靠想象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与恐惧。沈从文在对大自然的观察中,眼前的世界越来越宽广,心也越来越野。他一直沉溺于逃学中,屡抓屡逃、屡罚屡逃,万一逃不掉不能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便以想象的方式来弥补。沈从文逃学后经常被罚跪仓库,在那间孤独寂寞的仓库里,听着外面檐溜滴沥声,他的想象恰如生了一对翅膀,凭经验飞到各种事物上去。他想到河中的鳜鱼被钓起后拨刺的情形,想到天上飞满风筝的情形,想到空山中歌唱的黄鹂,想到树木上累累的果实。他因眼前的恐怖而去想一些热闹事情因想象而把眼前的痛苦、冤屈当作享受。即使是在夜间他的大脑也无法停止思维,做出无数希奇古怪的梦,这些梦直到二十年后,还使他夜里无法安睡。
沈从文一再声明自己的写作不追求“社会价值”和“一般目的”,只有这样,才能“不落窠臼”,“浸透作者的人格和感情”[3](P24)因此其作品从来就不是真实生活的实录。他只描写他认为的生活中的美,比如那些美得“用不着家的”流星、落花、萤火及无束缚的凤凰与月光。这些“常常不是真实的”美的事物,就是凭他在孤独寂寞的环境中想象出来的。他一直认为别人在现实中生活,而他却在想象中生活。正因为这些希奇古怪的想象、梦幻,二十年后他的《边城》中才有翠翠月夜听歌并在梦里仿佛被虎耳草托起飘忽而去的神来之笔,才有他的《神巫之爱》与《月下小景》那样神奇美妙的爱情故事,并且把自然的神性与人的神性在梦幻般的境界中演绎得美奂绝伦。这种艺术的天真,使沈从文的作品提升到新的高度,超出了民族和国家的界限,具有了世界性。瑞典皇家学院的马悦然教授认为,沈从文若不逝世,当年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尽管沈从文一直认为自己的作品不讲究社会价值,实际上他只是不愿追逐热门话题,而返其根本,转入对人性、生命的探讨,提出了美在生命的独特见解。他经过沅水河畔的箱子岩,从人们划龙舟的狂热中思考着用什么方法使他们生活得更好;来到屈原流放的沅水流域,看到百姓淳朴的民风,发出为什么屈原死了二千年,《九歌》的本事却依然如故的感叹。这些对生命的理性思考也来自于童年逃学中所感受的人文氛围。沈从文在童年中所培养人文素质还包括对人及其生活环境的思考。生活中一切美好的有生命的事物都值得他思考,甚至连死蛇的气味,腐草的气味,大黄喉蛇的鸣声,鱼在水面拨剌的微声,都使他兴趣盎然,梦回萦绕。他在街上看推磨、打铁、雕佛像时也常在思考:为什么骡子推磨时得把眼睛遮上?为什么小铜匠会在一块铜板上钻那么一个圆眼,雕花时刻得整整齐齐?为什么雕佛像的会把木头雕成人形?所贴的金那么薄又用什么方法作成?通过思考他明白了周围的许多新鲜之事。这些通过观察思考得到的知识远比学校的描红默经有用,他在《在私塾》中说:“这不算是学问么?这些知识直到如今我并不忘记。这些书对生活环境的思考对沈从文的写作乃至人生远景的凝眸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使他能一直执着地描写“人性”,精心供奉心中这神秘的“希腊小庙”。
二
沈从文能在一生中执着地描写“人性”、“生命”,也因为童年所在的家庭生活营造了良好的人文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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