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故事,缅怀人情。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重要的莫过于亲人、朋友之间真挚的感情。其诗中有对自己少年穷苦的回忆,如“结发念善事,僶俛六九年。弱冠逢世阻,始室丧其偏”(《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有对朋友情谊的缅怀,“岁月眇徂,感彼行路”(《赠长沙公》);有对岁月飘忽,志气未行的感愤:“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杂诗八首》其二);还有对至情至爱的怀恋,“慈妣早世,时尚孺婴。我年二六,尔才九龄。爰从靡识,抚髫相成”(《祭程氏妹文》),“早”“时”“二六”“九龄”等时间的系列陈述中,回忆苦难的童年,真挚的手足之情都蕴于平凡的叙述中。《与子俨等疏》中以感激之心写“病患以来”亲人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充满了浓浓亲情。
歌颂志节,坚守己愿,多见诸其咏史诗。《咏荆轲》中“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本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另一种叙述,比之荆轲之辞,陶渊明更能在“逝”与“生”生命变换中体验这种悲壮。“其人随已没,千载有余情”中“已”与“余”,表明物理时间上已经消失,但他总是在关照一种永恒。“九十行带索,饥寒况当年。不赖固穷节,百世当谁传”(《饮酒》其二),没有坚守志节,就不能流传百世,儒家“君子固穷”及人生有三不朽的论断在陶渊明心中是深有影响的。“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有会而作并序》),与其归隐后任何时事相比,“在昔”是陶渊明理想存活的年代。在陶氏意念中,“今朝”概念始终是负价值取向的。刘裕北伐占领长安后,陶氏也试图去中原地区感悟圣人行迹,但是他还是认为“愚生三季後,慨然念黄虞……关河不可逾”(《赠羊长史并序》),对时局的认识已经上升到一种时间标度,只有尧舜时代才有理想的世事,安贫固守是唯一出路。
在陶氏的诗序、赋、散文中往往提到作品所作时间,尤其值得注意。对时间的把握,在陶渊明自身价值观形成中起着重要作用。他认为记载事情的缘由、经过、时间、地点是作品题中应有之意,于是在其诗歌序言中多有确切时间。《归去来兮辞》序中有“仲秋至冬”“乙巳岁十一月也”,《游斜川》序中说“悲日月之遂往,悼吾年之不留;年疏年纪乡里,以记其时日。”从记叙即意味着对生命负责任的态度而言,陶渊明作品中形成记叙式的思维惯性是合理之事。由此看来,高建新教授提出“以文为诗”始自陶渊明的说法是有道理的④。
对时间观念的把握,不仅展示了各种生命意志,也充分展示了其“直写己怀,不事雕饰”“道理精明,世事透彻”的为人为诗特色,唯此才能“语圆而气足”、“语简而意尽”,其为人与为诗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从以上对时间词语的分析看,陶渊明确有极其丰富的词汇储备和高超的驾驭能力,让我们体验表达方式上的丰富与华丽,而其诗歌的背景色则是陶渊明高昂的生命意志、“任真”的生命态度以及质朴的人文情怀。正如苏轼对陶渊明的评价:“渊明诗初看似散缓,熟看有奇句。……大率才高意远,则所寓得其妙,造语精到之至,遂能如此。似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⑤
参考文献:
① 孙周兴 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册),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14页
② 萧统《陶渊明集序》
③ 魏正申《陶渊明集译注》,文津出版社出版,1994年版,第93页
④ 高建新:《“以文为诗”始于陶渊明》,《内蒙古大学学报》,2002年第4期
⑤ 惠洪《冷斋夜话》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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