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概念,战国以前用“嗅(臭、齅)”,战国以后开始用“闻”,西汉以后,“闻”代替“嗅(臭、齅)”成为常用词。本文通过对两词在文献中使用情况的调查,探明了二者的替换过程及其原因。
论文关键词:嗅(臭、齅)”,闻,历时替换
一、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概念,战国以前只用“嗅(臭、齅)”
“用鼻子闻”这一概念最早是用“嗅(臭、齅)”表示的。“嗅”在甲骨文中写作“ ”,《说文》:“臭,禽走,臭而知其迹者,犬也。从犬,从自。尺救切。”又,《说文》:“齅,以鼻就臭也。从鼻从臭,臭亦声。”注:齅,今作嗅。“臭”为“嗅”最初的形体,“齅”为异体。“嗅(臭、齅)在甲骨文中出现多次,但都不作“用鼻子闻”义讲,例如“贞御臭于母庚。”(前五·四七·四)《甲骨文字典》释为:“疑为人名。”“嗅(臭、齅)”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论语》中,仅一见:
(1)子路共之,三嗅而作。(论语·乡党)
二、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概念,战国末期文献中始用“闻”
“闻”,在甲骨文中作“ ”,像人跽而谛听之形,字于人之面部特著耳形,或以手附耳,则谛听之义显。《说文》:“闻,知声也,从耳,门声。 ,古文从昏。”其本义为“听到、听见”,后来引申出一个转义用来表示嗅觉。
“闻”表示“用鼻子闻”最早出现在战国末期文献中,现列举部分用例如下:
(2)龚王驾而往视之,入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吕氏春秋·权勋)
(3)共王驾而自往,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韩非子·十过)
(4)王强问之,对曰:“顷尝言恶闻王臭。”(韩非子·内储说下)
(5)郑袖曰:“其似恶闻君王之臭也。”(战国策·卷十七)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四例中“闻”的宾语只有“臭”(这里的臭当气味讲),而且,“闻”只作为一个单音词使用,出现在“闻酒臭”、“ 闻王臭”、“ 闻君王之臭”这样的文句中,用法比较单一,这是这时期“闻”的一个重要特点。
“嗅(臭、齅)”“闻”在战国时期的几部主要文献中的使用情况列表如下(“用鼻子闻“义的用例数/总用例数):
词 文献
列子
庄子
荀子
郭店楚简
吕氏春秋
韩非子
战国策
嗅(臭、齅)
1/1
1/1
1/1
3/3
1/1
2/2
0/0
闻
0/74
0/181
0/71
0/30
1/205
4/179
1/312
由上表可知,到了战国末期,“闻”表“用鼻子闻”这一概念开始出现,并逐渐增多,但相较于“嗅(臭、齅)”来说数量上仍占少数,这一时期占统治地位的还是“嗅(臭、齅)”。
三、西汉以后,“闻”替换了“嗅(臭、齅)”
从西汉开始,表示“用鼻子闻”的“闻”在文献中的用例开始慢慢增多,数量上超过了“嗅(臭、齅)”。在这一时期的例句中, “闻”的宾语已开始增多,有“芳”、“香气”、“气”等,已不仅仅限于“臭”一词,而且,出现了“闻芳”、“闻气”这样的双音组合,其组合能力有所增强,另外,“闻”还以被动的用法出现,用法也开始有了变化。现列举部份用例如下:
(6)目以精明,耳以主听,口以别味,鼻以闻芳,手以之持,足以之行,各受一性,不得两兼,两兼则心惑……(新语·怀虑)
(7) 赏佞赐谗,以糟为邱,以酒为池,孤贫不养,杀圣贤而剖其心,生燔人,闻其臭,剔孕妇,见其化,斮朝涉之足,察其拇,杀梅伯以为醢,刑鬼侯之女,取其环。(春秋繁露)
(8)山多大树,与枫木相类,而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扣其树,亦能自作声。(海内十州三岛记)
(9)香气闻数百里,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海内十州三岛记)
(10)及闻气者即活也。(海内十州三岛记)
“嗅(臭、齅)”“闻”在西汉时期的几部主要文献中的使用情况列表如下(“用鼻子闻“义的用例数/总用例数)
词 文献
新语
韩诗外传
春秋繁露
海内十州三岛记
说苑
嗅(臭)
0/0
1/1
0/0
0/0
0/0
闻
1/4
0/173
1/45
4/11
2/386
在上表所选的西汉的几部主要文献中,“嗅(臭、齅)”仅在《韩诗外传》中出现了一次,“闻”的使用在数量上已经绝对超过了“嗅(臭、齅)”。由此可知,“闻”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意义从战国末期开始出现,经过短时间的发展到西汉时已完全替换了“嗅(臭、齅)”。之后。“闻”继续发展而成为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概念的主要词汇。
为了更准确的说明这一问题,笔者还对东汉时期几部口语性较强的文献进行了调查,列表如下(“用鼻子闻“义的用例数/总用例数):
词 文献
论衡
汉书
白虎通义
金匮要略
伤寒论
嗅(臭、齅)
0/0
1/1
1/1
0/0
0/0
闻
6/472
2/1037
0/137
4/5
1/18
由上表可知,到了东汉时期,口语中已经主要用“闻”而不用“嗅(臭、齅)”了,一直到现代汉语中都还是如此,用“闻”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概念,而“嗅”则仅仅作为语素在“嗅觉”、“嗅神经”等复音词中出现。
四、替换原因
关于“闻”最终替代“嗅”而成为现代汉语的常用词汇的原因,大致有以下三点:
第一,“嗅”最初的形体是“臭”,表示“用鼻子闻”的意思, 《说文》:“臭,禽走,臭而知其迹者,犬也。从犬,从自。”后来,“臭”则主要不用来表示“用鼻子闻”了,主要表示“气味”,据笔者的统计,西汉以前的文献中,“臭”作“用鼻子闻”讲的仅在《荀子》中有一例。这时候,为了不影响交际,“臭”字“用鼻子闻”的意义就需要其他的词来分担。一种办法是为“用鼻子闻”这一意义加形旁另外造字,这便是后来的“嗅”字;另外,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把“用鼻子闻”这一意义交由一个同义词来分担,而“闻”就是这样一个同义词。
第二、“闻”字最初表示“听到、听见”,它可以经过词义的引申而有嗅觉义,表示“用鼻子闻”。关于这一引申的原理,可以用J.Vendryes《语言论》中的理论作解释,他指出,表示感官活动的名称比较容易移动,在很多其他语言中表示触觉、听觉、嗅觉、味觉的常常只是一个词,或者彼此交替使用着,基于这一人类的共同心理,汉语中的“闻”由单纯的表示听觉方面的意思转变为兼表听觉和嗅觉就很自然而然了,即,“闻”可以表示“用鼻子闻”这一意义,可以作为“臭”的一个同义词,这就为“闻”代替“嗅”提供了可能。
第三,随着词义的发展,出现了表示听觉的新词“听”,一旦“听”代替了表示听觉的“闻”,“闻”一词空了起来。但是,由于“闻”一词一直以来的使用频率都很高,人们不可能将它闲置起来而不去用它,所以,“闻 ”就可以专门用于表示嗅觉义了。
“臭”专用于表示“气味”,“闻”替代“嗅”,“听”替代“闻”这都是词汇系统发展、演变、内部调整的结果,很多词汇从古代汉语到现代汉语的变化大都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
参考文献
[1]汪维辉.东汉-隋常用词演变研究[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张永言.再谈“闻”的词义问题[J].中国语文,1962(5).
[3]傅东华.关于“闻“的词义[J].中国语文,1962(10).
[4]殷孟伦.“闻“的词义问题[J],19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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