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过两位母亲的眼睛,看出革命烈士的死唤醒了一部分民众,那坟上的小白花就是证据.伤心不过的夏四奶奶却仍旧是相信迷信,认为这是儿子显灵,并希望儿子让乌鸦飞上坟顶.可是周围寂静,没有任何回应,正在两人失望决定回去的时候,“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小说就此结尾,冲上青天的乌鸦留给人无限的想象.悲剧仍旧在继续.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的馒头,不能治疗人肉体上的疾病,更不能治疗人精神上的疾病.
小说除了叙事上的技巧高超以外,在意象的选取和运用上也别具匠心,首先是人血馒头,即蘸有人血的馒头。旧时迷信，以为人血可以医治肺痨，刽子手便借此骗取钱财.馒头是人们日常吃的一种食物,极其普通平常,就是这样一种常见的意象一旦染上革命烈士的鲜血就具有了特殊的意义.馒头外形上和坟头相似,鲜血也让人联想到死亡,二者相结合,不仅突出了民众的愚昧,本来是当做食物的馒头却用来做治病的药,而且反衬出革命烈士的鲜血对于这些麻木的人们来说是白白流了.红与白之间象征了人的生死,在生与死之间,觉醒的夏瑜和仍旧处于沉睡中的大多数形成鲜明的对比,鲁迅渴望打破铁屋子的愿望清晰可见.在《我是怎样做起小说来》中,提到”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鲁迅这种文学观念的形成和他的人生经历有直接的关系,在《呐喊自序》中提到”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_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复一日的亡故了.”鲁迅亲眼看见父亲病中所受的折磨,渐渐悟出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或无意的骗子,于是鲁迅去日本学医,打算回来”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然而幻灯片事件彻底击碎了鲁迅当初的美梦,于是鲁迅毅然决然地弃医从文,因为”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强健,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一味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着,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一味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鲁迅站在爱国的民族主义的立场上学医,同样出于拯救民众的思想走上文学的道路.由此我们可以理解鲁迅为什么痛恨中国的医药,”所以后来才扩大了而向那些以旧医药为代表的封建文化猛烈攻击.”小小年纪就饱尝人情冷暖,这样的经历影响了鲁迅的性格和文学风格.
其次是痨病,不停地咳嗽,让人生畏,如果有效的治疗完全可以治好,可是当时中国落后的条件,得了这种病就只能是等死,疾病在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如巴金的《寒夜》中汪文宣同样是因为肺结核而死.疾病能加深人物的悲剧色彩,造成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对于揭示人性提供了便利的条件,面对儿子的病,父母的反应,可怜的华老夫妇不惜重金买来人血馒头,然而善良美好的愿望最终落空,小栓的死给这个不幸的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这种悲剧具有普遍性.在动荡不安的时代背景下,多少家庭面临生离死别,底层人的生存就像风雨飘摇的落叶,没有安稳的保障.
再次是黑衣人的形象,鲁迅的小说中经常出现黑衣人,如《铸剑》中出现的黑衣人,鲁迅通过色彩的运用来暗示人物的内心,黑色是夜的颜色,也是黑暗势力邪恶势力的代表,鲁迅希望打破黑暗,呼唤光明的到来.《药》中出现的黑衣人没有正面的外貌描写,”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鲁迅在《我是怎样做起小说来》中说”要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通过描写黑衣人的如刀版的目光可以推测出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通过动作语言来暗示其残暴冷血的性格,小说这样写到: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一连串的动作,抢,扯,裹,塞,抓,捏,充分展现了鲁迅用词的精确恰当.
最后是小说结尾出现的坟上一圈红白的花,给这个悲剧故事带来一丝温暖的色调,送花的人也许是夏瑜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也许是被夏瑜深深感动的少数觉醒的民众,无论是哪一种猜测,对于亡人都是一种慰藉,对于读者也是一种新的希望,一种激励.
总之,小说的叙事结构就如同盖房子,鲁迅就是一个高超的小说家,通过时间空间的转换交叉着主体的思想情感,明暗结合,双线勾连,层层蓄势,将情节推向高潮.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出:情节是悲剧的第一要素,可谓悲剧之魂.”(第27页).在视角转换中蕴含着人生哲学和历史哲学.鲁迅通过小说来启发民众,和传统的封建思想抗衡.李长之认为鲁迅在情感上是病态的,在灵魂深处”粗疏,枯燥,荒凉,黑暗,脆弱,多疑,善怒,”尽管这无碍于他是一个永远的诗人和一个时代的战士.”强烈的情感和粗暴的力,才是鲁迅所有的.”李长之站在亲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青年立场,对鲁迅批判,善于把鲁迅的人格精神和作品中的人物互相辉映阐发,对鲁迅所采用的精神分析方法,具有新颖叛逆的色彩.”通过《药》的分析我们了解鲁迅的思想演变历程,鲁迅具有强烈的精英意识,对于民众,高高在上,就像夏瑜一样,缺乏群众基础.时代伟人也有普通人的性情.
参考文献
1 杨义文存 中国叙事学》 人民文学出版社 第一卷1997年12月版
2 鲁迅批判》 李长之 北京出版社2003年1月第一版
3 鲁迅评传》曹聚仁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6年1月第一版
4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钱理群 温如敏 吴福辉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7月第一版
5 雕虫问学集》 李生滨 宁夏人民出版社 2007年1月第一版
6 沈从文与京派文人的魅力》李生滨 宁夏人民出版社 2008年3月第一版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