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向秀、郭象在名教与自然关系探索上更加回归自然本义,认为如此才能做到精神上的逍遥。关于《庄子》的“逍遥义”,向秀、郭象认为:
夫大鹏之上九万,尺鹌之起榆坊,小大虽差,各任其性。茍当其分,逍遥一也。然物之芸芸,同资有待,得其所待,然后逍遥耳。唯圣人与物冥而循大变,为能无待而常通,岂独自通而已。又从有待着不失其所待,则同于大通矣。
由此可以看出,向秀、郭象认为大鹏与尺鹌虽有大小之别,物性之别,各任其性,即是逍遥,而且“君臣上下”亦皆出于“天理自然”,由此可进一步推知,向郭二人在对待名教的态度上已有所转变,虽然政治名教之途有着让人厌恶的虚伪与险恶,但并非意味着其中没有逍遥之地。也正如《世说新语·德行篇》中乐广所言:“名教内自有乐地,何必乃尔”。后亦可从向秀在嵇康、吕安被诬陷杀害后,改其前志而从政的事件中可以看出,“名教即自然”的思想在向秀的从政行为中得以体现。
自从向秀、郭象注《庄子·逍遥篇》之后,流行一时,叹未曾有。然并未尽解逍遥之义,后有支道林的《逍遥论》在义理上超过向秀、郭象的研究。支道林认为:
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鹏、鹌。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鹌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逍遥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
由此可知,支道林将逍遥义提高了更高的理论层次,并指出鹏、鹌各任其性的不足,认为“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鹌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可见,鹏、鹌的各任其性,并非庄子所推崇的至人的理想人格。支道林认为庄子只是借鹏、鹌之言行以喻至人之心也。支道林并以此进一步指出向秀、郭象注《庄子》的不足:
若夫有欲当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烝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苟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此向、郭之注未能尽。
支道林认为向秀、郭象的逍遥义只是盲目乐观地自我满足,“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并未真正的达到至足。由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知,向秀、郭象的“名教即自然”的观点亦只是为满足于现状的自我心理调合,并非真正是庄子的逍遥境界。据支道林的观点,鹏、鹌虽然各任其性,然其各自亦有所失,并非真正的逍遥。可见,向秀、郭象的“名教即自然”的观点,从义理上与庄子所谓的逍遥境界有着很大的差距。
那么,名教与自然到底是何关系呢,如何才能做到逍遥呢?支道林认为“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逍遥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可见,名教与自然在至人之心目中,皆是物,并无区别,然至人能做到“物物而不物与物”,亦能达到“逍遥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的看似逍遥而实无我、看似玄感而实不为、看似快速而实不疾的圆满境界,由此可推知,名教与自然的关系辨题的争论也不得不画上一个句号,二者关系无论是何种结果,亦已违背庄老“无为”、“自然”的真谛。不可执著于此,一执著于名教与自然之关系已经是有为,已非自然,而是另一种变相的名教。
综上所述,名教与自然的关系作为魏晋玄代士人引为荣的时代辨题,却以失败而终。因为魏晋士人从主体行为上倡导自然,崇尚清谈,已经违背了自然的本义。无论名教本于自然,还是名教即自然,皆是在现实中利用逃避等方式来寻找一种精神自足,只是“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的愉悦,而并非庄子的逍遥。名教与自然是一对矛盾性存在,主张自然,就不能避开名教的,否则自然也不能称之为自然。因此,名教与自然的这个时代辨题,从开始之初已经锁定了其失败的命运。而支道林的逍遥义则又显得更加玄远,让人遥不可及,但笔者更加赞同支道林的观点,因为逍遥本身并非脱离这个世界去逍遥,而是当下的自足。“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逍遥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