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的身上又有着不可改变的奴性和小农意识——绮云为他断辫,他认为这辫子授之于父母,是父母的精血;他贪恋绮云的美色,最终又嫌弃她为烂鞋,而又强奸她的姐姐织云作为补偿而达到心理上的平衡;他从前穷的只有烂命一条,得势之后却强迫牙医拔掉真牙,镶上黄灿灿的金牙,他要用满口的金牙来跟别人说话!
电影里五龙形象的塑造在表面上看是成功的,但是在展现五龙这一人物的变化的过程节奏显的太快,让人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五龙的天性使然还是在残酷的生存状态下人性的扭曲?读过《米》的人都知道,《米》讲述了五龙为米而来,他的灵魂却葬于黑色的米中,五龙带着小人物的恶毒和饥饿造就的仇恨来到米店,用他的执著和阴鹫、顽劣和狠毒雕琢了他充满屈辱、劣迹、欲望,贪婪和报复的一生,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较之于电影,更加丰富和饱满,《米》不仅塑造了五龙、绮云、织云等人物,还塑造了抱玉、乃芳、柴生、米生等许多鲜活的人物形象,在打造五龙对于米和女性痴迷的同时,也是在讲述一个农民的屈辱的“奋斗史”。这些都是影视未能做到的。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有些观点认为苏童的《米》“完全是一种世俗化的写作”,认为他创作的《米》是“为影视导演寻找廉价原料的殖民矿产输出”。其实,苏童正是在这种“世俗化的写作”中,淋漓尽致的展现小人物在时代大背景下努力抗争,企图逃脱既定宿命悲哀。而在影视中,这种抗争却被暴力、残忍、欲望冲淡了,甚至消散了。或许有人认为,在《米》中,全部是社会的黑暗、暴力、情欲、毁灭,通篇没有一丁点明亮,认为苏童遮住了善,只一味地写心中的恶。可是,先锋文学的实验性、探索性被忽视,这就决定了它不容易被大众所接受,而社会对先锋文学的接受,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主人公五龙真正是个生于屈辱死于仇恨的人。当他为食欲、性欲所煎熬时,生命的张力被践踏和羞辱。一个农民的尊严被畸形的激发了。而《大鸿米店》抛弃了主人公五龙的后半生,放弃了对抱玉、乃芳、柴生、米生等许多鲜活的人物形象的塑造,无视了小农民在其奋斗生命中的精神内蕴。与践踏、羞辱有关的影视作品很多,《大鸿米店》继承了小说的无主观评价色彩,对五龙不美化也不刻意丑化。而在任性斩断的“后半生”里,五龙屈辱的“奋斗精神”被遗弃了。我们发现,《大鸿米店》里,文学作品的先锋意识在不断的苦苦挣扎!遭袭于影视的先锋文学,在影视的强大攻击下,失去了作为“先锋”对传统的反叛性和对现实的不相兼容性;使得那些才华横溢、头角展露、在驾御语言文字的能力方面绝对胜过“张艺谋们”的文坛“先锋们”,无奈的扼杀了自己的艺术个性。商业化所带来的挤压使作家难以静下心来写作,他们会在写作之前就要考虑作品被接受的可能性。真正的要改变这些现象,我们的先锋文学就要先于影视而生,先锋文学作家要用一种献身精神,用自我的信仰、精神品格和人性力量,努力在影视追求的票房收益、商业运作的操控下,迅速并且决然的站立起来,奔跑在时代及其文学的道路上,力争使自己永远处于时代先锋的位置上。
在经历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任意剥离撕裂后,在面对了《大鸿米店》的随性斩断遗弃后,苏童的先锋小说《娴的故事》再度被搬上荧幕——章子怡主演的《茉莉花开》在经历三年的是是非非的官司之后,终于粉饰登场。导演侯咏再次用《茉莉花开》袭击了当下的先锋文学。他认为,此片不仅讴歌了中国女性的坚强和隐忍,更主要的是他让中国人看见支撑起东方都市的真正力量所在。而苏童的《娴的故事》讲述的是反映一家三代女性的爱情与婚姻的故事,分别发生在三十年代、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以独特视角展现了二十世纪中国的历史变迁和女人的命运。除了主人公名字有些变化外,《茉莉花开》基本忠实于苏童的原著《娴的故事》,遵循了其想要表达的妇女在时代畸形压迫下追求自我的奋斗精神。电影更强调了小说《娴的故事》中的史诗感,突出了人文情怀,而在角色上由一个人兼任的做法,是不同于常规的大胆创新,一个人在三个历史环境中演绎三代人打动人心的故事,这种“连环结构”更值得关注和期待。关于花在滂沱大雨中生子的镜头添加,多少使得导演自称自己这部电影是“简约主义”而在突然间变的突兀和无根据起来。但是,站在女性主义的立场,侯咏设计的结尾却是令人震撼的,他让我们看见了在这座阴柔城市里得以延续的力量所在,雨后,生生不息!虽然有些突兀,却不碍于整部电影对先锋文学所要表现的对传统的反叛性和对现实的不相兼容性的体现。对于西方电影而言,电影的功用是产业第一,艺术次之。但相对于中国电影,时代的大环境决定了其功用的教化为首,艺术次之,商业第三的排列。《茉莉花开》是近年来改编先锋文学比较精准的电影,侯咏在《导演阐述》里说:“情节剧的准则,创造非情节剧的风格。从而增强影片的非现实感和寓言性。有意识的在叙事与抒情、表象与意象之间达到一种平衡。”的确,他做到了。
侯咏牵着《茉莉花开》的手,奔向先锋文学,二者重重地撞了个令人惊喜的满怀!先锋文学在《茉莉花开》的袭击下,痛苦的复苏、存活!我们在侯咏的思想里看到他借《茉莉花开》之际,将苏童及其先锋文学重新的擦拭了一番,让我们更加清晰的感知到了先锋文学在文学创作中不可代替的重要性和站在时代前沿的先知性。我们也从中体会到,在先锋文学遭袭于影视之后,才有了更加闪亮于时代前沿的可能性。虽然小说改编成影视,许多作家对此往往采取回避或箴默不语的态度,作者有时只能眼看着作品被人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东西,但小说毕竟是自己的作品,面对一部从精神内涵上被抽空的作品,原作者至少有权利站出来说句不满的话。文学作品并不仅仅是为导演、编剧们提供的素材,它同电影一样具有教化、艺术和商业的功用,“影视话语霸权”是眼下影视作品的硬伤,并且沉重损伤了文学的个性和作家创作的积极性,只有合理的讨论空间,有真正具有改编才能的人出来,将文学和电影这两种不同的艺术样式,在某个相交的平台上融合构造起来,才能促进文学作品影视改编水平的提高,才能使得先锋文在遭袭于影视之后,开出更加绚丽的文学之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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