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文导读:：在哈耶克看来，宗教来自于对环境的非理性适应，也许维系着我们文明的存亡;宗教信仰确保了那些与本能相冲突的行为规则和有益习俗得以延续和传播;在多种宗教的竞争中，只有那些赞同财产和家庭的宗教才得以延续下来。本文对百年来中国宗教的发展状况进行了简要回顾，发现在宗教市场受到管制的条件下，宗教信仰的自然选择仍然在进行。那些有益于承载道德、保留传统和维护权利的宗教信仰具有更大的竞争优势，宗教信仰在推动经济社会转型中的作用深刻而重大。
论文关键词：哈耶克，宗教信仰，道德信念，演化，制度转型
一、宗教信仰对传统的强有力支持
哈耶克个人没有明确的宗教信仰，但他并不敌视宗教。虽然在他的著作中很少提到宗教，但这绝不表明他忽视了宗教的存在。哈耶克以一个“坦诚的不可知论者”的身份，将宗教视为维护市场秩序的有力手段，因为宗教包括了许多有利于市场交换的道德态度。在《致命的自负》结尾的第九章，哈耶克集中表述了自己的宗教演化观。尽管哈耶克声明是对该书的论点和宗教信仰的作用之间的联系做一点非正式的说明，但这已经非常清楚准确地表达出了他的思想。
哈耶克（2000，第156页）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宗教的定义，他简要地概括宗教的起源是“人类以泛灵论方式解释他们遇到的任何秩序的倾向中产生的信仰”，这一观点隐含地表明了宗教信仰的特质及其普遍性，因为人类有解释他们遇到的秩序（从自然秩序到生产秩序）的倾向，但是在没有足够理论和认识工具的情况下，人类不得不采取非理性的、泛灵论的“图腾和禁忌、神秘主义或宗教信仰”。
那么，宗教信仰与哈耶克一直强调的习惯和传统有什么关系呢？哈耶克（2000，第161页）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因于神秘主义和宗教信仰”，“而且我相信，尤其应归因于一神教信仰。”他又进一步指出：“不管是否喜欢，我们应把某些习惯的维持，以及从这些习惯中产生的文明，在一定程度上归因于一些信仰的支持，这些信仰从科学的意义上讲是不真实的，即无法证实或无法检验的，并且它们肯定不是理性论证的结果。”
为什么哈耶克会如此强调宗教信仰在传统和文明中的作用呢？这是由哈耶克的文化进化论的内在逻辑决定的。哈耶克将文化进化看作是推动小群体向着建立于各种制度、道德体系和传统之上的大社会转变的关键。他论证说，我们的理性和本能通常所反对的一些“传统”或我们不自觉服从的一些“规则”，最终把我们带进了资本主义，因此我们是我们的制度的产物，而不是相反（制度是我们的产物）。
在哈耶克（2001，第601页）看来，“文化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人为的，既不是通过遗传承继下来的，也不是经由理性设计出来的。文化乃是一种由习得的行为规则构成的传统”。这种规则可能起始于人类所拥有的在不同的环境情势下知道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的能力。然而，“与遗传属性不同，文化属性是不能自动传递的。”“要想保证任何具体的传统真正延续下去并最终广为传播，很可能需要许多代人的时间。”更为困难地是，文化进化和传承“面对本能的强烈反对以及近代理性主义的冲击”，只有约束了人类所具有的“先天性动物本能”，文明与文化的发展才有可能（哈耶克，2000，第158-161页）。
“有些习俗的益处并不为遵守习俗的人所知，这些习俗只有在得到其他一些强烈信念的支持时，才有可能被保留足够长的时间以增加它们的选择优势；有些超自然的或神秘的信仰很容易地起到了这一作用。随着人类相互交往的秩序日益扩大，对本能的要求还会构成更大的威胁道德信念，它在一段时间内就更需依靠这类宗教信仰继续发挥影响——它们是一些影响人们去做某些事情的虚假理由，要想维持能够让他们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口的结构，他们必须做这些事情。”在此情况下，非理性的宗教信仰承担了保存和传承“由习得的行为规则构成的传统”的重任。哈耶克认为，习惯和传统“对个人行为的这些限制作用，最初有可能是作为辨别群体成员的标志”。“后来，关于神灵会惩罚违反者的信仰，使这些限制得以保留下来（哈耶克，2000，第159-160页）。”
深入来看，对神灵的信仰改变了人们的成本收益计算，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本能的欲望和仅仅基于当期的理性计算。例如，一个人将没有人看管的财物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偷拿回家，仅从理性计算来看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如果在群体中流行“盗窃财富会受到神灵的惩罚”这样一个无法证明的基于信仰的规则，则很少有人敢于去破坏这条规则。“不能盗窃”就会逐步地作为一种行为规则进入传统。
引入宗教信仰后，我们会发现，道德并非如那些理性主义所说的“人类是利用自己的才智发明了道德，从而使他们有能力取得出乎他们预料的成就（哈耶克，2000，第162页）。”恰恰相反，宗教表明道德是由我们无法理解的过程决定的，这也许是道德演进的秘密。哈耶克进一步论述说，“这种以交易为基础的社会之所以有可能，通过可变的市场价格对广泛的劳动分工间的合作进行指导之所以有可能，都是以这样一个事实为基础的，即经由逐渐演化而形成的某些道德信念在众人之间的不断传播并在传播以后得到了大多数西方人的接受（哈耶克，2001，第617页）。
正是在上述意义上，哈耶克将宗教信仰看作是扩展秩序中的一个“强有力的支持”，他指出：“过早失掉我们视为不真实的信仰，会使人类在我们正享受着的扩展秩序的长期发展中失去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而且即使到了今天，失去这些无论真实还是虚假的信仰，仍会造成很大的困难（哈耶克，2000，第161页）。”
二、宗教竞争与私有产权
仅仅是因为宗教信仰具有神灵的奖惩和仪式就可以使规则传递下去吗？哈耶克认为“共同的行为模式必须有机会对一个群体产生范围不断扩大的有益影响，进化中的选择作用才能得到落实。”否则即使有宗教信仰的支持，那些不利于小群体扩大的行为模式也会随着群体而衰亡。
那么，那些行为模式才有利于群体产生范围不断扩大的有益影响？最重要的应该说就是私有财产规则的确立。对于合作秩序的扩展而言，私有财产的重要性如何强调都不过分，这一点已经得到了新制度经济学昌盛以来经济学家的认可。在实践中，私有财产对于国家或地区经济增长的决定意义也屡次得到证明。然而，虽然经济学家解释了为何私有财产制度有利于增进财富，但很少有人解释为何私有财产制度本身会被选择，毕竟，有很多国家一直在竭尽全力地试图消灭私有财产制度。
哈耶克简明地指出了宗教与私有财产制度的共同演进。他认为，“一方面是宗教，另一方面是一些形成并推动了文明的价值观念，如家庭和分立的财产，它们之间有着无可怀疑的历史联系，但这不一定是指在宗教本身和这些价值之间有任何内在关系。在过去两千年的宗教创始人中，许多是反对财产和家庭的。但是，只有那些赞同财产和家庭的宗教延续了下来（哈耶克，2000，第160页）。”在这里，哈耶克提出了宗教演变的内在机制，其核心是多种宗教之间的竞争论文网站大全。
在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先知开创了形形色色的宗教派别。这些宗教派别的教义五花八门，且在逐步演变之中。在财产权利的划分上，各宗教有着不同的规定。有的宗教适应小群体的生存状况，主张共有产权；有的宗教适应部落发展状况，提倡对集体的捐献和内部的无偿援助，在一定意义上约束了财产收益权；有的宗教则支持私有产权，要求保护私有财产并从财产中获得收益（张志鹏，2010）。这些宗教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关系，因为它们处于同一个产业之中，正如垄断竞争模型所介绍的那样。每个宗教都在宗教市场上兜售自己的独特教义和活动，竭力争取增加自己的信众。作为理性人的信徒会根据自己的境况来选择不同的宗教。所以在历史上曾经有数以千计的大小教派参与到宗教市场的竞争中。其中，大量的宗教教派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人的选择，或者说，这些教派在竞争中逐渐消亡了。只有很少的一些教会得到了发展壮大，成为当今世界上的主流教派，如犹太教、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道教、印度教等。虽然在这些教会的教义中并非完全赞同私有产权，但至少都承认私人产权的合理性，所差异地只是在于对财产的收益权和处置权方面的一些规定。
按照哈耶克的观点，社会演化的力量自然会淘汰掉那些反对私有财产和家庭的宗教教派。宗教组织自身因为产权问题而衰落，或者是由于没有人接受反财产的教义而消亡。当然，这些演变的细节还缺乏深入的研究。
哈耶克（2000，第160页）基于宗教演变与私有财产关系的论述得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推论，他指出“既反对财产又反对家庭（因此也反对宗教）的共产主义主张是没有前途的。在我看来，它本身就是一种宗教，它曾一度得势，如今则正在迅速衰落。在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国家道德信念，我们正在目睹宗教信仰的自然选择如何清除那些不适合生存的现象。”虽然能否将共产主义看作是一种宗教还有待商榷，但哈耶克这一论断从宗教竞争的角度对共产主义主张进行批评，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课题。
三、宗教信仰的有意培养与自由选择
哈耶克进一步讨论了一个问题：宗教能够有意培养或强制人们信仰吗？如果这样成为可能，就可以通过理性设计一种宗教，从而支持或制造某种“理想”的制度体系。哈耶克做出了否定的回答。他认为“正像扩展秩序绝不是出于人们有意的策划，同样没有理由认为，来自宗教的支持是有意培养出来的，或认为在所有这些事情中往往存在着什么“阴谋”（哈耶克，2000，第162页）。”
哈耶克（2000，第162页）概括了历史上宗教被设计被灌输的现象和结果，“有些聪明的精英冷静地计算着不同道德的作用，从中作出选择，然后企图用柏拉图“高尚的谎言”劝说民众吞下“人民的鸦片”，由此使他们遵守那些促进统治者利益的规定。毫无疑问，对基本宗教信仰中具体主张的选择，常常是由世俗统治者的权宜之计决定的。而且，世俗统治者也不时有意地动员宗教的支持，有时甚至到了玩世不恭的地步——但这往往只涉及一时的争端，在漫长的进化时期几乎无足轻重，在这种长时间的进化中，得到赞成的规则是否促进了共同体的发展这一问题，要比哪个统治集团在某个特定时期对它表示青睐的问题更具决定性。”由此可见，哈耶克坚守着自己宗教演化观，相信演化的力量会使最有助于扩展秩序的宗教才会得以流传，统治者或暴力都无法强制某种宗教成为民众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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