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中那个只会说“爸爸”“×妈妈”的丙崽和充满神秘原始气息的鸡头寨,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丙崽在这里成为一个高度概念化象征化的浓缩形象,也成为韩少功进行国民性批判的切口。丙崽本身既意味着一种非此即彼的直线性思维,高兴时叫“爸爸”,不高兴时就骂“×妈妈”,这既是一种奴性的表达,也是一种阿Q似的自我安慰。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他周围人们的生存状态。鸡头寨的寨民们在麻木、愚昧、自私、无知中一天又一天地无意识的生存着,当灾难来临的时候,竟将全寨人的命运寄托于“丙崽”的两句话上。通过丙崽所折射出的那种群体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生存状态,不正是漫长历史中民众的苦难而不觉醒的写照吗?
韩少功笔下的马桥,与当年的鸡头寨一样,也是一个封闭、落后、蒙昧的湖南村落,也是一种悠久的农业文化与独特的地域文化交汇的所在。在《马桥词典》中,韩少功放弃了人物和故事的戏剧性,梳理方言俗语,编了一部“词典”。是因为语言既是文化的一个最基本的载体,又是文化的一种沉淀。韩少功就是抓住了文化与自然的结合物——语言,即马桥方言,从中破译出文化与自然,把一个个词语转换为生气盎然的生命形态,推衍出它的来龙去脉和历史流变,探索其文化的根源。我们从马桥人的语言里,可以看出马桥人的生存状态。从每年农历三月三都要吃“黑饭”,从他们将远处的任何地方都称为“夷边”,从马桥人人都敬畏的“嘴煞”一词,可以看出马桥人的传统意识相当深厚;而将“科学”视为大敌,竟将它同懒惰联系在一起文学艺术论文,并使之成为一个贬义词,认为城里的汽车、火车、飞机都是“学懒”的产物,则令人觉得荒唐;“怪器”在马桥旅顺意味着不被众人认可的“异类”,村里的盐午因为多才多艺,掌握不少现代科学知识却被认为是最“怪器”的人;马桥人对待新生事物,天生有一种恐惧感,他们害怕与外界的事物接触,他们乘船晕船工,坐车晕车,到了城里,竟然还会“晕街”;马桥人特别轻视女性,称呼女性多半是在男性称谓之前冠以一个“小”字,“小哥”指姐姐,“小弟”指妹妹,“小叔”和“小姑”指姑姑,“小舅”指姨妈等等;另外马桥人有浓厚的等级观念,“话份”,就是语言的权力,为了争得这个话份,好些人要熬上一辈子。
韩少功是沿着《文学的“根”》、沿着《爸爸爸》、《女女女》走过来的,而《马桥词典》只是一个驿站。他还会往前走。他始终没有放弃对于民族精神的剖析,没有放弃对于文化秩序及价值观念的透视与批判。“根”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又存在于一切领域。“根”是社会文化的延续,是渗入灵魂的群体生存观念,是人们自觉或不自觉操持着的价值尺度,也是潜伏于一个民族的那种根深蒂固的精神因素……韩少功通过他的《马桥词典》,将文学的“根”一步一步地深入下去。
参考文献:
[1]吴亮:《韩少功的感性视域》《作家》1987年第6期
[2]季红真《末世的孤独》参见《众神的肖像》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
[3]《文学的根》,《作家》第5期
[4]《寻找东方文化的思维和审美优势》1986年《文学月报》第6期
[5]《文学的“根”》,《作家》198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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