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文导读:：张炜作品中存在着大量的精怪与神话传说，使得作品呈现出亦真亦幻、神秘莫测的“奇幻色彩”，尤其是《刺猬歌》的问世，“奇幻色彩”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展现。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与魔幻现实主义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张炜对东夷的齐文化自觉的延续与传播，以及对中国神话传统的传承。同时，这种张炜对这种“奇幻色彩”的追求也存在着一定的缺憾。
论文关键词：张炜，奇幻色彩理想
2007年张炜发表了长篇新作《刺猬歌》，立刻引起文坛评论者的关注。这一部充满传奇色彩与寓言性质的“丛林秘史”以其浓烈的浪漫主义气息与亦真亦幻的情景营造，被一些评论者称为最具冲刺力和突破意义的作品。它所包含的民间情结与山野精神不仅是对张炜以前作品思想主旨的继承，更是一次极致的发挥。鬼怪、妖精、神话与传说再一次成为张炜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它们的存在使得张炜在叙述故事时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那么，张炜将这些因子容纳到作品中的用意何在呢？
一、“奇幻色彩”的诸多体现
1、“动物”视角
纵观张炜三十年的创作，我们可以发现他在秉持道德理想主义，坚持不懈的守护传统农业文明，构建乌托邦社会时，始终保持着对大自然、生灵万物的敬畏之情。大地、原野、丛林、山间里所有的生灵都是张炜关爱、呵护的对象，在他看来，动物、植物与人一切平等，人类不可肆意残害它们。因此，张炜在作品中也给予生灵一定的话语权，让动物成为故事的见证者。
葡萄园是张炜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场景，在这里，有善良、淳朴的劳动者，有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当然也有不能掩盖的丑陋与罪恶。《葡萄园》用独特的动物视角为我们展示了普通劳动者遭受的苦难，同时又记录下发生在此地的罪恶事件。
“小圆”是明槐家的一只猫，它每天在园子里游荡玩耍，驱赶灰喜鹊，与老当子玩耍，无忧无虑的生活。随着老黑刀的出现，“小圆”开始见证婶婶与老爷爷的去世，明槐的抑郁寡欢与受尽折磨。它看见老黑刀用枪将一只乌蓝鸟的羽毛炙成黑色，淌着血死在泥土上，“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呆呆地瞅着跌下去的乌蓝”；“小圆”想借螳螂的两把长刀玩一玩，螳螂告诉它：因为在园子里坏东西太多了，它要时刻提防，刀不离手，夜间也不敢放松，慢慢的刀长在手上了。“小圆听了长长地叹气，它们又交谈了一会儿，就各自走开了”。在这篇小说中，张炜借助一只猫的眼睛洞悉葡萄园里已经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罪恶，将黑暗与丑恶和盘托出，这种别有用心的叙事方式值得玩味。
《蘑菇七种》里的“宝物”是一条丑陋的雄狗，难以驯化，它同老丁是林子世界的君王。“宝物”熟悉这片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它巡视这片林子，发现可疑的动物和人都会向老丁禀告，始终维护主人的权利。张炜除了给予老丁、小六等人必要的关注外，也会以“宝物”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毒蘑菇演化成的故事万万千，俺宝物也通晓一二三”，“宝物”看见女书记搞上了参谋长，用毒蘑菇害死了丈夫后，“嫉恨得牙齿格格响”。再如，“宝物”用毒蘑菇整治狐狸，结果适得其反，被狐狸羞辱了一番，为了报仇，“宝物”偷偷毁了小屋旁的鸡舍，又将菜田搞乱，陷害红狐狸，接着见识了法师的驱魔法术，成就了自己的王者地位。张炜在这篇小说中，一方面展现出雄狗“宝物”和场长老丁等人与山野自然和谐相处的图景；另一方面，又揭示出其他人物自私而又猥琐的特点。在他的笔下，老丁深爱着大自然的世界，所以自然回馈他丰富的财富，他对“宝物”充满了关爱之情，因此“宝物”对他忠心不移。“这两个生命在大自然的庇护下演出了轰轰烈烈、不畏强暴、潇洒勇敢的生命图景，至于毒蘑菇和那些类似于毒蘑菇的卑琐人物尽管会对他们造成某些伤害奇幻色彩理想，但最终却要在他们粗犷而又细赋的灵魂面前狼狈逃亡，他们是获取自然之精髓、获取生命之强力而屹立于社会的坚强战士。”【1】张炜通过老丁、宝物双重叙事角度来呈现出一种自然状态下独有的生存方式，同时，这也体现出作家企图将童年里“在朦胧中闪跳，逐渐变得清晰，有时如真似幻的让人感激和留恋” 【2】的梦境幻化成现实的努力。
2、精怪与鬼魂
精怪、鬼魂一直是中国古典文学中常见的形象，几乎每部作品多少都会涉猎。《山海经》、《西游记》、《聊斋志异》、《封神演义》更是详尽描绘了这类形象的特征：狡猾、阴险、害人性命，它们中的大多数是作家批判、否定的对象。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却很少见到这类形象的大量出现，即使涉及也只存在于沈从文、徐訏、莫言等少数人的作品中，而向张炜这样几乎每部作品都会出现精怪、鬼魂形象的现象并不多见。在张炜的作品中，它们迥然呈现出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远河远山》中，牛杆和龙眼都在村子路口见过已经过世的老转儿，出现了人与鬼之间的对话；《我的老椿树》，张炜写了具有灵性的老椿树在人的照顾下茁壮成长，它也以自己的生命养育了人类的故事。老椿树不仅与那位女人生下了孩子，而且还以不畏艰难的柔情用自己的血脉在苦难中承担起了养活孩子的责任；《丑行或浪漫》中刘蜜蜡在流浪逃亡的路途中，碰到兔子精和鬼，得到他们的指点并按照指引找到自己爱人雷丁的家乡，后来又出现她与雷丁的鬼魂对话的场景；《东莱五记》之《龟又来》中，一位海上守滩老人救出了一只海龟，以后这只海龟变成黑衣人陪伴老人下棋，以打发漫长无边的寂寞，他们谱成一首萧瑟凄恻环境下温情流溢，感恩常在而又令人流泪嗟叹的乐曲。
《刺猬歌》是一部独具特色的带有强烈奇幻色彩的小说，充斥着大量的野物与精怪形象。作品所营造的神奇的世界里，海、山、村庄、丛林里游走的人和野物竟然是浑然不分的，作品这样叙述：“在这片临海山地莽野上，人们自古就不嫌弃畜生，相反却与之相依为命，甚至与之结亲。海边村子里只要是上了年纪的人，谁说不出一两个有头有尾的故事，谁不能指名道姓说出几个畜生转生的、领养的、活脱脱降下的人名啊。有人是狼的儿子，有人是野猪的亲家，还有人是半夜爬上岸的海猪生下的头胎娃娃”。诸如棘窝村财主霍公的二舅是一头野驴，霍府家丁多为土狼，珊婆的私生子毛哈是海猪的儿子，而美蒂却是俊美的良子和林子里的刺猬精所生。作品中的这些精怪没有像古典文学作品中塑造的那么阴森恐怖、心狠手辣、残害性命，它们是作为万物生灵来呈现出人与自然的关系：一是在许多年前的棘窝镇上，人类和自然、野物亲如一家，它们一起喝酒、吃饭、做爱，相互之间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的关系；二是现在的棘窝镇由于人类永无止境的贪婪野心与野蛮暴力，对自然进行疯狂的掠夺和破坏，加剧了人与自然的冲突。在这个延续五四开启“祛魅”传统与讲究科学的时代里，张炜塑造大量与主流思想相悖的精怪形象，并不是一种迷信宣教，他只是把万物生灵与人类平等对待，希望建立一种人与自然及其他生命和谐相处的关系。“我觉得对待小动物们的情感跟对待生活中的美好事物是一致的。我不相信无缘无故伤害动物的人会有一颗善良的心，一个人道主义者也会广爱众生。人道不仅用于人，人道应该是为人之道，是人类存在的基本原理和法则…一个双手沾满动物鲜血的人不会心安理得，讲迷信的人会说他要祸延子孙。”【3】因此，张炜赋予生灵智慧的头脑与理性的精神，给予他们一种与人类平等对话的权利，以期引起更多人对自然的关注，这样叙述故事的手段无疑大大增加了浪漫主义的气息，营造出奇谲怪诞的效果。
3、传说与民间故事
张炜小说创作的奇幻色彩还体现在大量传说与民间故事的运用。徐芾东渡寻求仙药的传说在张炜故乡一带极为盛传，张炜毫不犹豫将其作为素材纳入作品中。在《柏慧》中，他将笔触伸向东游的徐芾内心深处，试图感受被误解的滋味，并以宽容的心态来谅解徐芾做出的抉择；《瀛洲思絮录》是张炜为徐芾设计的人生旅途与境遇状况。“我”（徐芾）离开秦朝去寻访并不存在的仙药，以第一人称的形式讲述了一个被人们误解千年的真相，详细介绍了莱人国的历史及风土人情，赞扬了徐芾勇于承受重担、忍辱负重的英雄气概，使作品散发出浓浓的传奇气息。民间是一片苍茫的世界，这里有在腐殖中生长的民间精神，有最苍老的人间智慧，“这里包含了民间的博大与丰富，各种转化与生长的可能性。”【4】于是，张炜从民间采撷无限的故事资源，并在作品中展示出来。
《九月寓言》里，龙眼妈喝下农药乐果，不但没有丧命反而治好了原先的病，金祥在买鏊回来的路上遇上传说中的黑煞，很快就死掉了；《远河远山》中闪婆做梦自己有了孩子，现实中果然就有了孩子，“我”刚刚出世时就知道有关生父的事情；《东莱五记》脖子处有一块金黄色大斑的蟒蛇与两只豺狗搏斗，拼死救护孩子，最后反而被杀害，顽皮少年到一个世外桃源似的名叫“灯影”的小村中玩耍，等到当官回来后，却再也找不到这个村子；《刺猬歌》霍老爷与雌性动物交媾，廖麦与刺猬精美蒂的传奇爱情，村人驱赶旱魃等等。这些作品在选取民间资源时，运用现代派技法，使得文本呈现出亦真亦幻、神秘莫测的艺术风格；张炜写出了山民村人与野地生灵两者的水乳交融之景，绘制成一幅幅具有强大生命张力、野性膨胀、真幻难辨的多彩画卷。
二、魔幻现实主义与齐文化影响
1、借鉴魔幻现实主义
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在80年代的中国风靡一时，这种在客观真实的基础上借鉴西方现代小说的变形、夸张、意识流等技巧的创作手法，被当时的中国作家争相模仿，张炜也表现出了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偏爱。
在张炜眼中，阿斯图里亚斯是“正宗的拉美作家，他有点像东方作家，只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伸手一抓全是事物的精髓，完全靠土地气脉的推动来行文走笔”【5】他认为一个作家要有成功的作品必须要紧靠大地，传承大地的血脉，呼吸大地的气息，展现本民族人民的精神传统。张炜认为马尔克斯是一位非常成功的作家，他最喜欢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他经营的那个世界的独特性令人梦牵魂绕”，“一个作家的所有好作品，真正有魅力的作品往往都是在刻苦奋斗中，在压抑的气氛中写出来的，一旦缺少了这种环境，一个人就失去了力量，而在马尔克斯那儿，这个神话被打破了，这是他特别令人钦佩的方面之一”。【6】
1/2 1 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