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导读::发表于1999年的中篇小说《永远有多远》就是这种风格的代表。开始对人性弱点和传统根性进行犀利的审视和大胆的追问。使小说主题蕴含着强烈的悲剧意味。
论文关键词:永远有多远,人性,悲剧
铁凝是中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她从发表成名作《哦,香雪》起至今一直佳作不断,且在艺术手段和叙事风格上不断创新。她在新时期以来发表的许多作品告别了《哦,香雪》,那带着少女时代的天真清纯的文风,而有了成熟女人的深刻睿智的特点。在对生命、生活葆有深情关爱的同时,她不再局限于单纯的讴歌和赞美,开始对人性弱点和传统根性进行犀利的审视和大胆的追问,赋予作品主题更深刻的哲学思辨和理性启示。发表于1999年的中篇小说《永远有多远》就是这种风格的代表。这篇小说塑造了白大省这个天生“仁义”、“善良”的女孩子形象。她以这种美好的品性对待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却在个人生活中屡遭挫折。在此过程中,她也想尽力改变自己,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白大省的命运令人感伤,她的这种不断与个人抗争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顽固人性的行动,似乎带有西西弗斯神话般的宿命,使人物具有一种悲壮色彩,使小说主题蕴含着强烈的悲剧意味,也使整部作品充满着对人能否改变自己的绝望的追问。本文拟通过对白大省这一形象的分析,揭示其身上蕴涵的悲剧色彩人文历史论文,肯定作家对传统文化和人性的理性思考。
一、人性的宿命
宿命论,在词典中被定义为“一种唯心主义理论,认为事物的变化和发展、人的生死和贫富等都由命运或天命预先决定,人是无能为力的。”[①]这种解释显得有些哲学化和神秘主义色彩。如果用平易通俗更切合我们平常人的看法来讲:它反映了人对周围事物和自身的一种态度,一种情绪,这种态度和情绪的核心是悲观的。如果我们不去简单地否定这样一种观念,而是进一步思考产生宿命意识的根源——往往是由于人在试图一次次改变自己的某种状态,一次次努力和抗争,而一次次失败后产生的一种无奈和绝望心态,我们就会以宽容、理解的态度看待这种观念了。其实我们许多人在生活中的某一瞬间何尝不会闪现这种念头呢?可以说它是生活磨难结出的酸涩的果实。由此,我们不难想象铁凝正是以这种对人的独特认识塑造白大省这一形象的,从而使白大省身上罩上了一层灰暗的宿命色彩。
白大省在小说中最大的特点是社会角色和个人生活构成巨大的反差。“作为社会角色,她的众口一词被人说成理想的楷模,逢到个人生活她则老是处于劣势”。[②]白大省给人的印象是仁义、和善、吃亏让人,热情与痴心,这是典型的东方女性的美。作者主要通过下面几件事来展示她的这些美好的品性的:
当白大省七八岁的时候,就被胡同里的老人评价为“仁义”。这可以被理解为:白大省的善良品性是与生俱来的论文格式范文。“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曾经把昏倒在公厕里的赵奶奶背回过家。小学二年级,她就担负起每日给姥姥倒便盆的责任了。”“姥姥死了,白大省哭得好几次都背过气去”。尽管“姥姥一生都没给过她好脸子,可留在她心中的,却是姥姥的一万个好”。她“几乎谦让所有的人,不论是她的长辈还是她的表姐”,小时候“我”和她一块去买汽水,她“从来也没有抱怨过路上我比她喝汽水喝的多”。一次为看电影“我和白大省都要洗头,水烧开了,我抢先洗,占住洗脸盆,没完没了地又冲又洗,害得她来不及冲净头发,一绺头发上还挂着一块黄豆大的蛋黄洗发膏,当我心里知道是我的错误,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件事你有什么可对她不起,她会扫你要道歉的兴”。对待弟弟大鸣她似乎一直负着深深的内疚和歉意,小时候愿意让姥姥护着大鸣,长大后,在自己的恋爱屡遭挫折,情绪及其低落时人文历史论文,当白大鸣向她提出近乎无理的换房要求时,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如果说白大省在亲戚、家庭成员内部表现出的善良、忍让是出于血缘所系的亲情,只能视为人之常情,不足为凭的话,那么她在家庭之外,对待朋友,恋人的态度则更合乎“仁义”的本意:仁者爱人,舍己为人。白大省念大二时,在B城军训结束被我邀请到家竟然对我们一家的热情视而不见,当众不加克制表现出的对几个军人近乎浑不知事的想念,这让我着实领教过白大省待人的真情。男女恋爱习惯做法,总是男子更多地对女子表现出体贴关照和付出。然而在白大省的三次恋爱中,却反其道而行。她选择恋人的标准是选择我爱她比他爱我更厉害的,“这是一个忘我的,为他人付出的,让人有点心酸的低标准。她仿佛早就有一种预感,这世上的男人对她的爱意永远也赶不上她对他们的痴情。”这可以从她总是主动提出为男友过生日得到证明,为此她不惜煞费苦心地操办,为了选择生日晚上的着装,忙得不亦乐乎。即使当曾经抛弃她的男友郭宠带着女儿只是为了生计,再次请求与她结婚时,她还是被那一块皱皱巴巴,脏里吧叽的小花手绢所打动,抱着对他们父女满腔的同情没有拒绝郭宏的请求。小说通过以上几个片段充分展现了白大省无论在家庭内外,都是具有一颗美好心灵的典型。
白大省的“善良”、“仁义”并没有给她个人带来幸福,白大省热情的拥抱生活,而生活却象“我”避雨的那个屋檐,冲她背过了脸。她在个人生活中处处碰壁,处处失败。小说通过白大省与身边几个人的对比更突出了她的挫折、失败具有的不合逻辑的荒谬感。与弟弟白大鸣相比,白大省一向听话孝顺却遭到姥姥的指责呲打,弟弟白大鸣顽皮懒惰,却深得姥姥宠爱、偏袒。与西单小六相比,白大省这个善良正经的女孩以痴迷的态度恋着大春,大春却毫无所知;而西单小六这样一个被称为“狐狸精”的女子,连正眼都不看一下“大春”却能弄得他神魂颠倒。与她的三个恋人相比,这种失败的程度更重,带给白大省的伤害更深。她“永远空怀一腔热情,迷恋她喜欢的男性,却总是失恋”。关朋羽和夏欣离她而去人文历史论文,而郭宠的去而复返,只是为生活所迫,并没有使她获得真正的爱情。小说结尾,以“我”和丈夫王永那充满柔情蜜意的对话和举动,表明“我”正享受着美满爱情婚姻的幸福。作者在此处似乎不经意安排的一幕场景如一幅亮丽的图画反衬得白大省的婚姻生活更加暗淡和凄凉。还有什么比爱情的失败对一个女子来说更为悲惨的呢?
然而白大省的悲剧并不仅在于她个人生活的失败,而且在于她企图要改变自己,却永远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无奈。社会赋予白大省一个“好人”的角色,可有谁知道白大省内心的痛苦呢?“我现在成为的那种‘好人’根本就不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当白大省把内心的这个愿望说给跪在他面前的郭宏时,可得到的回答时“你不可能,你永远也不可能”。白大省似乎就是“仁义”的化身,“仁义”已经深深植根于她的骨髓,溶化于她的血液,她与它完全合二为一了,任白大省怎么努力也永远摆脱不掉。白大省是性格的侏儒。中外文学中都有一类“成长小说”。这类小说中的主人公的性格,思想会在周围环境或者某个“导师”角色的引导下不断发展,成长走向成熟,而铁凝对白大省的塑造则采取反成长模式。小说中白大省从童年到成年,个人生活的挫折和磨难从来没能改变她“仁义、善良”的本性,尽管她在三次恋爱中,在“我”的引导和警告下似乎在一点点总结教训,渐渐有所觉悟。如在选择为男朋友过生日的方式上由公开到秘密,甚至使点“拙笨的小计谋”,然而事到临头,却总是不能自持,依然故我,真是本性难移啊!小说中时间在推移,情节在发展,而白大省的性格却丝毫没有变化,而是一个圆,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这是命运的循环,这是命运对白大省的嘲弄。白大省在最后打给我的电话中所说:“她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不过她可能是永远也变不成她一生都想变成的那种人了”,这是白大省向命运的低头,白大省身上体现出来的悲观的宿命色彩构成小说悲剧审美的主因。这种悲剧不是属于白大省一个人的,而是属于人类的,是人性的普遍弱点,这样就使作品的主题意义更深刻、更普遍。正如铁凝在访谈中所说:“实际上,这篇小说更深层次的东西,我更想讨论的是人要改变自己的合理性人文历史论文,但同时这改变几乎又是不可能的,她的悲剧构成一种存在。这个悲剧不是属于女性的,而是属于人类的。”[③]
二、传统的尴尬
我们在分析白大省这个人物形象时,一定不要忘了她的生长环境——北京城,因为这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理解这个形象具有的文化象征意义,以及作家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
北京作为几代封建王朝统治之都,是传统文化和礼义之邦的象征论文格式范文。铁凝童年有过北京生活的经历。铁凝1957年9月生于北京,后来随父母到了河北省保定市。六十年代初,由于父母去了遥远的“五七”干校,幼小的铁凝便被送至北京西城的外婆家寄居,做了几年名副其实的北京胡同里的孩子。北京城的传统文化滋养着她、沐浴着她,无疑铁凝对传统文化是抱有好感的。因此,她在小说的开头以深情的笔触描写了北京的胡同,北京的女孩,并在小说的主体部分塑造了北京女孩的典型白大省。白大省既然是一个北京女孩子,她的性格当然离不开北京这个环境的影响。我们不难看出作者是把白大省作为传统文化的代表来热情书写的,白大省身上“仁义”的性格正是儒家文化传统的精髓。但是作者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文化传统随着时代的发展暴露出明显的弱点,成为制约人们前行的羁绊,变得越来越不合时宜,遭遇许许多多的尴尬。小说中白大省个人生活的挫折和失败就是这种思想的形象反映,作者对此的态度是暖昧的、矛盾的、困惑的。正如铁凝所说:“白大省可能是一个过时的北京女人……(她)几乎不像生活在20世纪末的一个北京人了,她更像北京的一个死角,死角里一团温暖略显悲凉的物质,一缕硕果仅存的精神。我们可能会祈祷白大省不变,惟有她不变,才能使人类更像人类、生活更像生活,城市的肌理更加清明,城市的情态更加平安。”[④]
从这段话中,我们看出作者思想的深邃和眼光的犀利,它触及到了我们这个民族灵魂深处的根性,对几千年来奉为美德的“仁义”传统提出质疑,但我们更能从中体察出她内心中既恨又爱的矛盾和困惑。正是因为带着这种心情写作,其笔端就自然而然地流泻出那浓浓的感伤和悲凉,也使小说开头对北京胡同和北京女孩子的委委叙写为整个作品定下了悲剧基调。
其实,在铁凝的早期作品《哦,香雪》里,也流露过对淳朴美好的人性失落的感伤心情。在台儿沟那个偏远闭塞的小山村里,一群从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女孩子们,面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向往人文历史论文,每晚为等候路过那儿只停留一分钟的火车的虔诚心情,面对火车上旅客的淳朴和天真……,这都是铁凝后来在现代城市生活中再也寻觅不到的。她曾在某个场合谈这篇小说的创作背景时说过,在香雪们身上散发出一种人间温暖和积极的美德,它是作家心中追求的一个梦。铁凝在那篇小说里表达的基本主题是明朗单纯的,早期对传统古朴的东西主要持乐观褒奖的态度,并没有看到台儿沟的贫瘠、封闭和愚昧的地方。但读过《永远有多远》及其后的《玫瑰门》、《大浴女》等,再对比铁凝早期的作品,我们强烈的感觉到铁凝对人生思考的不断深入,明显变化是她的作品内涵变得更加复杂,深刻。从对淳朴乡情的肯定到对传统文化的质疑;从对人性善的审美到对人性恶的审丑。从作者后来的作品中,再也觅不见纯真的香雪形象,而只有冷酷的司绮纹,无奈的白大省,忏悔的尹小跳,如果人的成熟必然伴随着这一结果,这是否也算作一种悲剧呢?
三、结 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铁凝创作风格的转变过程,随着作家对生活和世界认识的不断深入,在作品中表现出更强的人性和文化的反思意味。由对“善”的热情讴歌到对“善”的尴尬处境的反思,这种反思不单纯停留在女性意识上,而是在更广阔的人性层面上,这也是铁凝的作品长久吸引人们的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①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205.
②③铁凝.永远的恐惧和期待,小说月报,[J].19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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