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针对女性电影这个宽泛的研究话题,本文以黄蜀芹的《人.鬼.情》为研究对象,通过对秋芸成长历程中所面对的生存困境的揭示,以及她对自我救赎之路的探询,对现代女性生存困境作一初步的探讨。本文拟从三个角度:童年镜像、青年镜像、成年镜像,对电影中的女性生存困境和文化困境试做分析。
论文关键词:女性电影,女性生存境遇,自我拯救
黄蜀琴的《人、鬼、情》被许多评论家誉为中国第一部真正的“女性电影” 。影片打破了以满足男性视觉快感为基点来建构女性形象的传统模式,借助一个以扮演钟馗而饮誉海内外的京剧女艺术家秋芸的情感生活,像喻式地揭示了现代女性的生存与文化困境。
《人鬼情》对女性生存困境的揭示,我们选取三个侧面来加以分析:
童年镜象:由于母亲跟人私奔,秋芸原先生活的幸福家庭的表象被破坏,她的生活也从而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原先和她玩在一起的伙伴抛弃了她。作为女人——母亲的女儿,遭到了社会的遗弃,甚至于她生活中最重要的男性——父亲,也否定了她的性别身份。影片中,当秋芸执意选择舞台时,遭到了父亲的全力反对:“姑娘家学什么戏,女戏子有什么好下场!不是碰上坏人欺负你,就是天长日久自个儿走了形——象你妈。”在父亲眼里,做女人,似乎只有两种可预知的命运:做“好女人”,因之而成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或“堕落”,做“坏女人”,因之蒙受屈辱,遭到唾弃与放逐。在此,女性,是一个无可逃脱的悲剧角色。尽管投注着同情,这仍然是关于女人的另一个经典表述。它略去了幸福、获救,与这二难推论之外的别种可能。秋芸认可了,她做出的决择是:“那我不演旦角,我演男的。”
青年镜象:尽管小秋芸拒绝女性角色,甚至放弃了女人的装束,以一个倔强的男孩子的外表奔波于流浪艺人的路上;但孩子终究会长大,会成长为一个女人,会希望爱与被爱,会期望得到生命与价值的肯定。当她爱上了张老师并从张老师那里获得了作为女人的价值的确认,“你是一个好看的姑娘,一个真闺女。”“我总觉得永远也看不够你。 ”,场景再度呈现在夜晚的草垛子之间,秋芸再度在震惊与恐惧中奔去,她的视点镜头中,草垛子再度如幢幢鬼影般地扑面压来。她逃离了,她恐惧并憎恶着重复母亲的社会命运。然而,正如父亲所预言的那样,她可以逃离却无法逃脱女性的生存困境:由于张老师是有妇之夫,她将再度被指认为一个女人——一个蒙受耻辱,遭到唾弃与放逐的女性。她因此而无家可归。当秋芸在锣鼓喧天中、在一种麻木的忘我中出演《三岔口》时,平行蒙太奇呈现张老师正在寂寂的夜色里携家小永远地离开她。张老师为了秋芸的成功,放弃了他头号武生的地位,将它作为一个空位、一个礼物留给了秋芸。在这里,张老师指认了她的女性身份,却不能给她以应有的幸福,而只能成就她的事业,这是女性情感和事业两难的困境之一。
特写镜头中,舞台上的桌子上出现了一根钉。无数遮蔽在脸谱下的面孔对视着、期待着。钉子终于扎进了秋芸的手掌。当她忍痛含泪完成了她的角色时,她被无数脸谱包围住了,那与其说是一种关怀,不如说是对惩罚的欣赏与印证。而后,所有得手了的脸谱们忽然消失了,将秋芸留在这残暴的惩戒与无言的放逐之中。她几乎疯狂地抓起红黑两色的油彩涂抹在自己脸上,欲哭无泪地站在桌子上,向异样低矮的天顶嘶喊着,绝望地摇动着双手。作为一个女人,她不仅为她做出的、而且也为她不曾做出的遭到了社会的惩罚。这也是涉足社会成功之路的现代女性的生存境遇:惩罚依然存在,如一根钉子,不仅刺穿你的皮肉,而且将刺穿你的心灵。
成年镜象:那么,成年后的秋芸又如何呢,她将再一次面临事业与家庭的矛盾。事业上,秋芸成功了。她因成就了一个神奇的男性形象而大获成功。但并不如秋父所想望的:“只要是走了红,成大角,一切都会顺的”;这成功的代价正是秋芸作为一个女性以家庭的残缺为代价的。在影片中,秋芸为人妻、为人母;但作为秋芸丈夫——这个正常女性个体生命史上重要的男人却没有正面出场。他只作为一幅结婚照里的影象而存在,他从不曾呈现在画面之中,似乎也不曾“存在”于秋芸的生活中,除了作为一种阻碍——“演男的吧,他嫌难看,演女的吧,又不放心”,——一种磨难,不断地赌博并负债。秋芸尽管他是秋芸两个孩子的父亲。可见,家庭生活并未带给秋芸应有的幸福,不仅如此,她同时还必须扮演女人的幸福与美满,背负全部的重负和缺失。这何尝又不是现代女性的生存境遇的透视。
自母亲走后,秋芸就生活在一个只有男性的环境中,但她生命中这三个最重要的男性——父亲、顾老师和丈夫,都没有在情感上给予她真正的温暖,秋芸把自己的全部情感都寄托在那个舞台上的传说中的男性——钟馗身上。这里面有双重隐喻,一是她希望得到一个如钟馗一样强有力的男性的呵护,二是她希望通过换装,改变自己的性别归属,进而摆脱作为女性的不幸命运。那么,出路在哪里?
影片中,一群男孩将秋芸逼上木板桥,秋芸向二娃求救,二娃的回答是:回去找你的野爸爸去吧!之后秋芸被二娃按倒在地,她绝望的、求援的目光投向无名的远方。在秋芸的主观视点镜头中,第一次出现了作为戏中戏的《钟馗嫁妹》的场景。钟馗提剑喷火,在一片幽瞑与烈焰中力斩群魔。
第二次是秋芸出演《三岔口》,被阴谋和惩罚的钉子刺穿手掌之后,当她在欲哭无泪中绝望地嘶喊时,钟馗在一缕明亮而奇异的光照中出现在后台,一步步走向半掩着的化妆室门边向里望去,伴着凄凉的唱腔:“来到家门前,门庭多清冷。有心把门叫,又怕妹受惊。未语泪先流,暗呀暗吞声。”特写镜头中钟馗热泪夺眶欲出。
影片的尾声中,叙事人终于让钟馗出场与秋芸相对,并声称“特地赶来为你出嫁的”。而秋芸的回答是:“我已经嫁了,嫁给了舞台。”问:“不后悔?”答:“不。”
黄蜀芹曾说过,“一个社会里,如果女性地位挺高,除了国家倡导男女平等以外,更重要的是,逐渐成熟起来的女性,一定要有自我意识,她的内心要有变化。”[2]而这种女性意识表现在电影中,就应该是女性的行动是对生活的一种主动的选择。在此意义上说,影片中秋芸的选择,是女性的一种自我救赎之路,经过长时间的对拯救道路的寻求,秋芸最终回归了女性的自我拯救。应该说她是不后悔的,但却留下了诸多的遗憾。
“就在这样一个结构当中,这个真实的女演员传记显露出许多非常丰富的东西,在我看来正好是现代女性所面临的一种艰难的困境”。[3]戴锦华解释说,这种困境有两个双重标准,一个是要求男人和要求女人不一样;另一个是要求女人在社会上和男人一样,要努力做一个成功的人,同时还要求女人要是一个女人。《人·鬼·情》在这方面有非常丰富的感性呈现,“这个故事本身有一个真实的传记所不能包括的对于现代生活性别困惑的表达。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黄蜀芹表达得非常贴切,电影拍得非常成功”。 可以说,影片关注的是女性这一群体的生存境遇,也反映了女性生存的某种现实,极好地阐释了女性意识最真的内涵,超越了以往众多电影的窠臼,应该说对女性电视的拍摄会有不少启示,称得上一部真正的女性电影。
参考文献:
[1]李显杰、修倜文:《论电影叙事中的女性叙述人与女性意识》,载《当代电影》1994年第6期。
[2]孟晓芸 : 《女导演应该有女性意识——黄蜀芹访谈》,北京晚报,2002-01-04 。
[3]戴锦华 :《文汇电影时报》 1999.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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