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考古学家科林·伦福儒(ColinRenfrew)和保罗·巴恩(PaulBahn)曾说:
能人制作简单的砾石工具,可以被看成是一个简单的习惯动作,就像大猩猩掰断树棍拨弄一个蚁冢,相比之下直立人制造出阿舍利手斧那样精致的工具,看上去则要进步得多。然而这只是主观印象。……随着时代的发展,工具种类或工具类型越来越带有预先设计的趋势。这意味着每一个工具制造者都有工具类型的概念,不同类别的工具显然是为了满足不同的需要。所以当我们研究早期人类认知能力的时候,就应当考虑工具制造的设计和规划,而后者是高等类人猿如黑猩猩所不具备的。
两位考古学家的提醒,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工具不但是制造出来的,而且是设计出来的。而这个设计,在最初的时候,肯定既朦胧又粗糙。但不管是如何粗糙,都是一种对工具未来形式的预想。
这时,我们不但可以看出流行说法中所谓的“需要煎逼”的说法靠不住,就是所谓的看到天然砾石在石块上“偶然”摔碎而产生灵感的说法也同样靠不住。且不说适合于制造石器的砾石往往十分坚硬,用“碰砧法”或“摔击法”往往都很难弄破这样的一个事实。纵然砾石偶然摔破了,也不一定产生“灵感”。我们往往认为科学发现都是偶然的产物,这事实上是有问题的。列维·斯特劳斯(LéviStrauss)曾说:“如果铜矿石偶然进入一座炉子里会发生什么情况,各种各样复杂的实验表明,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同样这个“偶然”摔碎的砾石,只有在符合“内心形式”的情况下,才会被人们所注意。否则,也会“什么也没有发生”。
六结语:对审美发生学的一点看法
通过上面的考察,我们发现,恰好在石器制造的基本条件中,蕴涵着审美意识产生的基本条件。鲁道夫·阿恩海姆提出,我们观看物体的态度有三种:
1、写实主义绘画的态度,其极端形态就是印象派。这种观看努力获得一个类似于“一个照相机拍下的照片”一般的印象;
2、实用的态度。一棵大白菜,不管在晴日还是在阴天,对于一个家庭主妇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她最关心不是不同的光线给白菜的颜色带来的变化,而是这个白菜是否新鲜。所以,在不同的光线下,她关注的是我们在知觉心理学中经常谈及的知觉恒常性(perceptualconstancy)。这种观看和前一种极端相反,因为前一种观看努力获得“背景”对物像产生影响之后的“印象”,而后一种观看则努力排除“背景”的影响;
3、审美的态度。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前两种态度的折中或综合,既保持了物体的视觉恒常性,又兼顾到了背景的影响。
说得更概括一些,第一种观看态度关注的是“变”,第二种关注的则是“不变”,第三种态度则将变与不变联系起来,既注意到了“变”,又兼顾到了“不变”。
第一种态度是光学发展起来以后的事情,是学校教育的结果,我们没有一个人在自然的状态下,去进行这种观看的,我们的祖先当然更不会。第二种态度,是我们日常生活的态度,也是动物观看世界的一种方式,因为有恒常性的世界才是安全的世界。第三种态度,则是人超出日常实用的一种态度。对于这种态度,阿恩海姆说:“由第三种态度创造出的这类概念,最适合于创造性思维。”可以说,这第三种态度,正是制造石器所需要的。
皮亚杰(JeanPiaget)说:“研究起源引出来的重要教训是: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开端。”同样的思想,在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mileDurkheim)的笔下,得到更清楚的阐明。他在谈到宗教的起源问题时说:
如果我们所要了解的起源是最初的确切地点,那么这个问题就毫无科学性而言了,应该坚决地予以拒斥。因为宗教的最初形成并没有确定的时刻,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借助玄思,找到通往那个时刻的途径。像所有人类制度一样,宗教并不起始于某个地方。因此,所有这类想法都是极不可信的;它们只是些主观的和武断的构想,没有任何约束。然而,我们所提出的则是全然不同的问题。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找到某种方法,将宗教思想和宗教仪轨的最基本形式所赖以为基础的、并始终存在着的原因辨别出来。
这也就是说,对于宗教的起源问题,其关键并不在于确定一个确切的地点或时间,而是要考察宗教产生的基本条件。在具备这些基本条件的地方,就是宗教起源的地方。这一思路,也适合于审美意识起源这一问题的。遗憾的是,好多美学学者自探讨审美意识萌芽的时候,都将目光焦点放在所谓的“第一件艺术品”上面,都在寻找“绝对的开端”。这样一种思路的结果只能是,我们在研究石器制造时,见“物”不见“人”,从而远离了审美发生学探讨的理论中心。撰写本文的目的提请我们更多地注意“人”的因素。不当之处,请专家学者批评。 5/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