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钱穆却认为,“作”,并非是普通的“创作”,具有“创始义”,且“作”的主体也并非是普通人,“周公制礼作乐”可谓“作”,“孔子有德无位,故但述而不作”[6]。“创始”含有一种宏大的气象和历史的纵深感,“述,传旧而已。作,则创始也。故作非圣人不能,而述则贤人可及”[7]。因而李和钱的释义包含了不同的心态。李侧重于“重释”这一行为的气魄,而钱强调的则是孔子对圣人“始创”礼乐的敬畏和尊崇。两者在句式的选择上也能佐证上述的观点。相较于李选用了并列句,钱采用了选择句,有且唯一的选择——尊崇圣人制定的礼乐典章。“不逾矩”是孔子潜在的心态。因而“作”的范畴并非包含一切的创作,而只限关于礼乐的创作。当然,创作还须有标准,“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闻”,指远。“古人之嘉言懿行,良法美制”当“则而从之”。“作者之圣”,“为今人所不及”,然而今人如果“多闻多见,择善默识”,即使“非有创新,亦知之次”。[8]因而不论是“以仁释礼”还是礼乐之外的创作,都不是“不要作”。但“作”的前提是“述”,是要学古,尊古,进而释古,创新作,孔子拒绝的是那种“不知而妄作”。
(三)“古”的含义
与李不同,钱穆将“古”释为“古人”,将“人”从历史中抽离出来,体现了孔子“人道为重”的观点。“古人”在这里与我们产生了联系,在文中与孔子相比的是“老彭”。老彭,已是一个不可考的人,仅在《大戴礼》中有含糊的提及。“述”的过程可以看作是后人追忆前人的过程,回忆将人引向某种隐而不露的深处,那就是存留在人的记忆中的不确定的断片。断片的存在一方面说明了传诸后世的事物是不确定的,因而割裂了历史的延续性。而断裂却也形成了一个空白,那就是后人可以通过追忆古人的方式将自己填补进历史中去,并被后世的人所记忆。一个连续的历史传承便因此形成了,当回忆孔子时,孟子、荀子、何晏、朱熹等古人的名字便会不期而至。而另一方面,断裂同时也变成了一个不可复制的经典,人们可以在绵延的历史中轻易地回忆起这个典故和这个典故中的人。我们通过孔子对一个不可考的先人的追忆,记住的不是老彭,而是孔子。
总结:
总而言之,笔者认为两种释义都有其道理,李是站在后人的立场上,他将“述”理解为“礼”,将“不作”理解为“用仁来释礼”。他高度评价了孔子“以仁释礼”的行为,以期打破长久以来“以礼挟仁”的桎梏,真正回归到孔子。在李看来,新的阐释也是一种新的创作,并且是伟大的创作。而钱着力还原孔子在历史语境中“尊古尊圣”的心态,“述而不作”并非“不要作”,而是不要逾越身份地进行创作,“作者之谓圣”,“圣人难企”;“述者之谓明”,“成德有渐,故以圣人次之”。[15]“重新阐释”和“不逾矩”皆是创作应具备的心态,信古不是盲目地屈从,孔子也并非盲目地崇古。“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很明确地告诉我们,可以传述后世的经典必是“渊源有自”的,所以创作当学古,厚积而薄发。“信而好古”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是后人对前人的著作不断扬弃的过程,只有真正内化了前人的精髓,才能达到笃信,才能游刃有余地创作。所以孔子所言的“述而不作”,并非是“不要作”,而是“要学”、“要阐”、“要作”。
注释:
[1]钱穆.论语新解[M].北京:三联书店,2002,第166页.
[2]李泽厚.论语今读[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第122页.
[3]李泽厚.论语今读[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第122页. 2/2 首页 上一页 1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