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文导读:：本文揭示北京高校“移动复印商”的生活状况。个案研究表明：这个群体内部存在分层，社会信任是群体生存的重要条件，社会资本有助于提高其生活满意度，生育观念导致他们生活质量降低，社会排斥让这个群体游离于城市边缘。
论文关键词：移动复印商，社会分层，社会排斥
在北京的高校里，可以经常看见一些“移动复印商”，他们来自京外，住在校外，在校内没有固定的店面。每天中午或傍晚，骑电单车来到校园，守候在他们固有的领地，或是宿舍门口，或是食堂门口，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为学生提供接送复印业务，他们的身影，成为北京高校里的一道独特风景线。目前国内还没有对这一群体做专门研究的，这些人来自哪里？他们在北京如何生存状况如何？这个行业有什么特征？有哪些游戏规则？带着这些疑问，让我们走入他们的世界。
一、研究方法
移动印书商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笔者接触的个案，几乎都是来自湖南省新化县（当然也有少数例外，但也和新化人有姻亲关系）。据观察和推算，在海淀区，这一群体的规模大约有200多人，负责外出接送业务的多为男性，他们的宣传名片一般不留地址，也不留姓名，只有手机号码。在和他们的多次接触中，笔者了解到这一群体主要集中在三个社区，这些社区都在大学附近，其建筑都是破旧的平房。移动复印商的业务并不完全局限于学生，他们也会和企业打交道，企业业务的多少是他们内部区隔的一个重要变量。看到这个特点，笔者采用典型调查的方法，选取居住在同一社区的具有分层代表性的4个复印商家庭为个案。个案A和B以学生复印打印业务为主，很少为企业服务，户主通常一周会在学校守候6次；个案C属于学校和企业业务并重型，户主一周去学校守候三四次；个案D的业务对象以企业为主，兼做学生生意，不在固定时间去学校守候，只在学校发送名片，但和前面三个个案一样，都提供免费上门接送业务。笔者利用复印商在学校等待时的闲暇和他们进行了多次深入访谈，并于2010年6月和7月两次进入他们居住的地方，采用访谈法和观察法对个案进行研究。
二、个案的基本情况
这四个家庭都租住在S大学附近的一个社区，这一社区的建筑多为农民自建平房，这里卫生条件比较差社会排斥，只有公共厕所，但低廉的房租吸引了不同的群体前来租房，所谓的考研族、蹭课族就有很多居住于此。社区内有比较发达的服务业，小餐馆、发廊、棋牌室随处可见，在这个小区里，大约居住着30多家大大小小的移动复印商，但其中只有一家挂有招牌。
个案A：户主姓孙，30岁，2007年来京，目前有一个1岁多的女儿，但妻子又已怀孕（经检查为男孩）。他们和个案B家庭合租（两个家庭有亲属关系），月租共1700元，房屋比较破旧，共四间，一间厨房，三间住房，孙某一家居住其中约12平米的1间房，屋内有二手复印机（兼具打印等多种功能）一台，电脑一台。主要做学生复印和打印业务，有少量的公司业务。孙某一般中午外出到E大学4号学生宿舍接送资料，回家负责主要复印工作。妻子平时主要负责带小孩和做饭，有时也帮忙复印和打字，由于有身孕，怕辐射影响，孙某不再让妻子接触复印机。这个家庭一个月大约能做80箱打印纸的业务（每箱打印纸有A4打印纸500张），按25%的利润率计算，除去房租和平时的一切开支，每月大约能有2000元盈余。
个案B：户主姓罗（孙某的姐夫），36岁，2006年来京，目前有三个小孩。大女儿7岁，在附近的小学读二年级；二女儿四岁，上幼儿园；男孩刚一岁半。他们一家和个案A合租，居住其中的两间房，大约各14平米平和8平米，大房内有二手复印机2台，电脑一台，切割机一台核心期刊。他们主要做学生复印业务，和孙某不同的是，罗某和某公司有长期的复印业务往来。在分工上，中午罗某外出到E大学1号学生宿舍接送资料，妻子的工作与家庭A相同，只是要照料的小孩数是3个而不是1个。每年的学生业务和公司业务收入大致相当，总体业务量比个案A大一些，但由于家庭人多支出大，盈余比A要少。
个案C：户主姓黄，40岁，2007年来京。这是这个小区内唯一有招牌的复印店，店内有三个劳动力（黄某夫妇和黄某侄女婿）。黄某有三个小孩，两男一女，都在湖南新化县的中学读书，大儿子今年读高三，二儿子读高二，小女儿读初三。房租每月1600元，共三间房，其中两间住房（一大一小），一间厨房，屋内墙面相对比较干净。大房内有二手复印机3台，电脑一台，切割机一台。他们以公司业务为主，兼做学生业务，侄女婿杨某有时会到外面发放宣传名片，负责一些零星的学生复印业务。由于和几个大公司有长期业务合作，利润比较可观，大约每月能获利6000元，但要供三个小孩读高中，他们的生活并不宽裕。
个案D：户主姓胡，是黄某的亲戚，42岁，2008年来京，有两个小孩，大女儿在湖南张家界某高校学习；男孩18岁，高中毕业。胡某夫妇加上儿子共有三个劳动力，租住房屋三间，其中两间住房一间厨房，屋内设备和个案B相同。他们主要做学生业务，鲜有公司业务。胡某每天下午定时外出到E大学的一个食堂门口接送资料，妻子负责主要家务活，儿子有时也外出接送资料。由于不善经营，他们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几乎没有经济剩余。
三、研究发现
1、移动复印群体内部存在分层
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新化人就开始从事与打印机、复印机相关的工作，在这个行业里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来京的新化人也大多进入这个领域社会排斥，在这个产业中，处于上层的主要是二手复印机贩卖商，他们来京时间早，很多人在京购房，生活比较宽裕，中层是那些能够在北京找到合适地方开复印店的群体，移动复印商处于下层。但他们内部也有较明显的分层和流动，从四个典型个案来看，这个群体在资源占有上差异很大，一些关键变量导致了这些差异，其中最重要的是做企业业务的多寡。罗某主要做学生业务，鲜有企业生意，又不善经营，生活窘迫，当笔者问他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多做些企业的活，他感叹的说：“我们这里的人谁不想和公司做生意啊，学生的书通常单本复印，每天累死累活，也只能赚一点小钱，他们做企业（业务）的，一份材料可以印几十份上百份，利润也比学生高，轻松又赚钱，但做企业生意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我们这行没招牌没门面，哪个企业会相信你？而且，如果你没有关系，公司根本不会和你合作。”个案C的胡某（黄某之妻）介绍说：“我虽然辛苦，但总比他们只做学生生意的要好一点，因为做的量大。这年头做生意关系很重要，我有个亲戚是一个大企业的小主管，他把公司的复印业务都给我做，虽然是亲戚，可我还是要给公司一些回扣，不然他们会去找别人做。”由于能和企业合作，个案C的业务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和个案D形成鲜明对比。能否与企业合作不是分化的唯一变量，因为同样以做学生生意为主的个案A，却能一年有两万多元的剩余，比较A与D之间的差异，笔者发现孙某除了善于和学生搞好关系外，与打印相关的电脑技术（如文档排版、扫描后的文字识别）也比其他人在行，而且，孙某可以在熟人那里，以更低廉的价格弄到许多发票，开给有需求的学生以获利。谈到今后的发展，孙某说：“现在我手上有一点闲钱，最近一直在物色合适地段的门面，在街边开店一直是我想做的”。这个群体的很多人都有这种挂牌开店的想法，他们一旦找到合适的门面，又有足够的资本，便会从移动复印商群体中分离出来，成为“固定复印商”。
2、社会信任是群体生存的重要条件
学生用来复印的很多资料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如果遗失，赔偿价格会是原书的几倍甚至几十倍。移动印书商深知这一点，为了取得学生的信任，他们通常会努力与学生建立和维持良好的关系，例如，在等待生意期间，他们会主动和学生聊天，这看似在打发时间，却带有一定的商业目的。为了和学生建立长期的业务关系，他们不会轻易离开自己平时固守的领地。孙某是一个很开朗随和的人，他和学生之间具有很强的亲和力，“搞我们这一行的必需和学生处理好关系，没有好的人缘就不会有好的生意。学生借图书馆的书是绝不能遗失的，在这一点上我很谨慎，从没弄丢过学生的书。在复印上我会比较小心，尽量做到不缺页或装订错误。我不会和学生计较一些小钱，也因此认识了很多学生朋友。我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做不了企业复印生意，只能靠学生朋友支持我，他们相信我，就会把其他人介绍到我这里。如果有朋友给我大宗业务（比如一本书复印好几十本），我也会适当的降低价格，尽管现在利润已经很低”。个案D的胡某也想尽力拉近与学生的距离，但可能由于年龄和性格的原因，笔者发现他和学生的关系远不如孙某好，在微薄的的利润和激烈的竞争面前，他的生意比较差，生活很艰辛。
3、社会资本有助于提高生活满意度
我们通常把社会资本看成是一种无形资本或公共物品，它表现为相互关心相互信赖的关系，它使个人在遇到困难或需要帮助时可以得到必要的社会支持，包括物质支持和情感支持。尽管移动复印商群体做的是相同的业务社会排斥，在生意上难免有竞争，但由于来自同一地域，他们在生活上却是相互关照的，遇到共同的威胁会很团结。在调查的的社区中，笔者发现，这三十多家复印商彼此之间是相识的，他们经常串门走访。这个群体的物质生活水平虽然很低，但丰富的社会资本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他们的生活满意度。笔者在调查个案B时，遇到一个小插曲，有老乡给罗某的小儿子送来一些旧衣物（小儿子才一岁半），罗某的妻子坚持要给对方一些钱，老乡却坚持不收，并说乡里乡亲的，收钱就见外了。孙某感慨的说：“做我们这一行的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是自由，不像给别人打工，天天都受别人管制，我们在学校跑业务的时候，大家经常在一起聊天。我们租（住）在同一个地方，老乡们在生活上都会彼此照应。如果干完手中的活，大家晚上就可以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我还是蛮喜欢这种生活的核心期刊。”
4、恶性竞争阻碍了这一群体的发展
移动复印商能够立足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低廉的价格，然而，价格竞争过于激烈，会使群体中的一部分人感觉无法生存，从而逐渐淡出这一行业。目前的复印价格低至4分/页（这是双面复印价格，若是单面则为6-7分），如果量大又不要求质量（如复印传单），则价格可以低至2分/页（双面）。胶装一本是1-2元。由于学生复印通常不会一本书复印多本，而是许多书各复印一本，所以复印商的工作量很大。罗某谈到：“现在的价格太低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钱赚，好多学生还一个劲压价，实际上就是每页低五厘钱我们都做不下来，在学生眼里，好像我们这行很轻松，好赚钱，只要把书往复印机上一摆，就可以自动复印。确实有这样的自动复印机，但是价格要上百万，我们的二手复印机才两万多啊”，他顺手拿起一本厚书，“像这样一本600多页的书，我大概要复印一个小时左右，利润才6块钱，每天还要免费接送”。由于激烈的价格竞争，校内复印店（大多为湖南新化人所开）的价格也很低，笔者通过对几个高校内部复印店的调查，发现复印价格也只有5分/页（双面）。“这么低的价格，其实也是我们自己人在作践自己，只晓得一个劲的冲价，现在好，做学生生意的大家都赚不到钱，再加上这几年经济危机，日子不好过啊。”个案D的胡某十分无赖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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